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春鶯囀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榻前,王鎮恭立,向王欽一揖:「父王。」

  王欽看著他,目光掠過醺意仍存的臉,沒有答話。

  「聽說,你昨夜未歸?」他摒退閒人,端起旁邊幾上的茶盞,緩緩喝一口。

  王鎮心一提,面上卻笑:「白傑幾人昨夜約兒過府,一不小心,喝多了,昨夜便宿在了他處。」

  白傑是巴郡南部土人族長的兒子,為圖長遠,平日王鎮多與這些人來往相與,王欽並不多言。

  現下他所說的與從人來報相符,王欣看看他,「嗯」了一聲,卻訓道:「行為恣意無狀,乃為君大忌,勿忘了你是太子!」

  王鎮低頭一揖,唯唯連聲。

  王欽眉間稍展,不再言語。

  王鎮看看他,念頭轉了轉,停了片刻,道:「父王可是為那鹽務使謝臻煩心?」

  王欽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有見解?」

  王鎮想想,道:「兒以為父王不必過慮,巴郡早已在父王掌握之中,他謝臻不過領著朝廷一紙空文而來,各路土人,早已打點妥當,他興得甚風浪?」

  王欽聽他難得有話說得像樣,呷一口茶,唇邊露出淺笑。

  王鎮偷眼瞥得他表情,覺得對路,心中一喜。腹中強壓的酒氣漸漸湧回來,他膽子放開,道:「便是他敢惹了父王,鹽務使府就在城東,府兵一到,必將他血濺五尺!」說著,他忽而一笑:「不過殺之亦是可惜,聽說他可是衛儃口中的『東州明珠』,那般人品,倒不若收入父王的……」

  一盞茶水忽然迎面潑來。

  王鎮一驚,顧不得疼痛,抬起濕淋淋的臉。

  「不長進的東西!」王欽怒視著他,斥道:「你看看你現在是甚模樣!出去!」

  王鎮惶恐之極,愧色滿面,唯唯一禮,忙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王欽仍不解氣,只覺胸中憋悶,將手中茶盞狠狠一擲。

  「砰」地一聲,茶盞摔得粉碎。旁邊侍立的婢女噤若寒蟬,忙上前收拾。

  「豎子!」王欽面色沉沉,恨恨地罵了一聲。

  黃昏,夜色漸漸垂下。

  謝臻去郡守府中與郡守張庭對弈,才回來,家中管事馬朱便得了傳喚,走入謝臻室中,向他一禮:「公子。」

  謝臻正對鏡解下衣冠,見他來,揮揮手,讓旁人下去。

  「明日有一老叟來送紫菽,你付過錢,可留他用膳,多說些話。他兒子所事行業、為何人某事、常去的地方都務必打聽清楚。」他看著鏡中,淡淡吩咐道。

  「送香的老叟?」馬朱訝然,看著他:「公子這是……」

  謝臻一笑,沒有回頭,自顧地解下竹冠,緩緩道:「靳州紫菽,南方甚少有。而巴郡閉塞,竟在一平民手中得見,豈非有趣?」

  馬朱恍然了悟,俯身一揖:「小人省得。」

  棋局

  蔡纓從車上下來,見到府前停著士人的馬車,丞相蔡暢正與兩人揖拜相迎,笑容滿面。

  她不動聲色,轉身欲往側門,蔡暢卻一眼瞥見,把她叫住。

  「阿纓,」蔡暢含笑道:「來見過郡守與謝使君。」

  蔡纓望去,那兩個士人,一人大腹便便,鬚髮灰白,正是郡守劉堪;而另一人正當青年,形貌俊雅出眾,卻從未見過。蔡纓想起近來朝廷新派了鹽務使,傳言是個風采卓然的名士。如今見到此人,父親又稱他謝使君,想必就是那鹽務使。

  心裡猜度著,蔡纓走過去,向兩人行禮:「纓見過郡守,謝使君。」

  劉堪笑呵呵地還禮,謝臻看看她,亦是一揖。

  「吾聞女君近來隨祁子學琴?」劉堪撫須,和藹地問道。

  「正是。」蔡纓低眉答道。

  劉堪笑起來,對蔡暢說:「堪曾與謝使君說過,年前與公台博弈時,女君撫琴,常有回味。」

  蔡暢亦笑,搖頭道:「小女琴藝未精,謝使君見聞廣博,恐貽笑大方。」說著,目光略略瞥向謝臻。

  謝臻神色淡然,笑了笑。

  「丞相過謙。」他說。他來到巴郡已有半月,對當地風俗略有瞭解。巴郡遠離中原,雖也有不少中原人口,然華夷雜居,民風比中原要開放些。女子出外不戴羃離,來賓也盡可請閨閣女兒出來撫琴。

  聲音清朗如晨風,蔡纓微微抬眼,觸到線條流暢的下巴和唇邊揚起的彎弧彎弧。

  堂上,琴音緩緩。蔡暢與劉堪對坐而弈,皆默然不語。

  謝臻坐在一旁,雙目微垂,靜靜注視著棋盤。

  蔡纓撫著琴,眼睛朝前面微微一掃。謝臻身影端正,雖隔著竹簾,卻仍能感到一股優雅從容之氣。

  美則美矣。

  蔡纓垂下眼簾。可惜朝廷將他派來,莫非要把收回巴郡的大業寄託在這個慣於清談的年輕人身上?

  指腹撫過絲弦,一個長音重重落下。

  心中冷笑,怪不得王鎮那樣的人仍不知收斂。

  一曲將畢,忽然,棋盤上一聲清響。

  只聽劉堪笑道:「丞相,堪今日先勝一局。」

  蔡暢看著棋盤,搖頭歎道:「疏忽一著,竟被公台尋找了漏處。」說著,他看向謝臻:「久聞使君棋藝高超,今日正好,使君可願與老夫弈上一局?」

  謝臻莞爾,謙道:「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劉堪笑道:「使君不必謙虛,丞相亦好弈之人,今日既來到,何不對弈一回?」

  謝臻一禮:「如此,卻之不恭。」說罷,起身坐到蔡暢對面。

  家人過來收拾棋盤,蔡暢撫須,看看謝臻,又看看劉堪,笑道:「郡守有所不知,老夫五月時入京時,常聽人說起使君,言使君去後,京中清談之會,竟無可入耳。」

  劉堪亦笑,道:「使君素有盛名,我等雖處巴郡,也久有耳聞。」

  謝臻唇含淺笑,看向蔡暢,道:「巴郡京師之間路途遙遠,丞相往返兩地,想必辛勞非常。」

  蔡暢苦笑:「王公臥病,一應之事自當由我等操持,何敢言辛勞。」說著,他看看謝臻:「使君來時,只怕也是辛苦。」

  謝臻莞爾:「正如郡守所言。」

  三人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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