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春鶯囀 | 上頁 下頁
七二


  然而事情總不十分順利。

  支渠甚窄,一路倒也有幾處可以繩索固定之物,卻總不成功。

  光景又暗了幾分,舟仍然向前漂去。山林中時而傳來一兩聲鳴叫,不知是何種鳥獸,只教人聽得詭異。

  越是臨近日落,便越是要將木舟泊住,一旦入夜,便再無法掌控。

  王瓚和馥之皆一語不發,只將眼睛向前方盯著,唯恐錯過時機。

  渠水在不遠處微微彎曲,忽然,一棵粗壯的樹幹在前方橫出,尤為顯眼。

  二人又是欣喜又是緊張,王瓚立刻再將繩索拾起,站在舟首,凝神屏息。樹幹漸近了,只見樹皮遒勁皴裂,枝葉無幾,原來是一棵老松。

  王瓚緊盯著上面一個粗大的枝丫,待木舟近前,一下將繩索拋出。繩圈無聲地套在了枝丫上,王瓚隨即將固在舟尾的另一端收緊。

  木舟仍隨著水流前行。

  馥之望著那老松在頭頂經過,只覺心都快停住了。

  忽然,木舟不再往前,輕搖了搖,停下了。

  二人不禁一喜。

  「快上去!」王瓚轉頭對馥之道。

  馥之愣了愣,看向那比自己頭頂還高出寸許的老松。未幾猶豫,舟晃了晃,馥之的身體忽然騰空而起。她大驚,忙一把攀在老松上。

  王瓚在下面托住,馥之使勁,一下爬到了老松上。老松顫動,發出「哢哢」的響聲。

  馥之不敢久留,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趕緊站穩身體,順著老松走到岸邊。

  回頭,王瓚也已經上來,身姿敏捷,幾步便已著地。

  馥之望向老松下被水流沖得搖擺掙扎的木舟,深深地松了口氣,面上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她望望四周茂密的林木,問王瓚:「這是何處?」

  「不知。」王瓚瞥她一眼,整整衣袍,淡淡道。說著,他「鏘」地拔出寶劍,將周圍的高草灌木劈開一條路,向前走去。

  馥之腳步微滯,緊隨其後。

  才擺脫了失楫之險,還未來得及慶倖,新的困難又接踵而至。照來路而推,此處應當還在鷺雲山中,卻是真正的老林。往上看,參天大樹將本已黯淡的天光又遮去大半,尋路都難。

  草木不斷地劃過來,馥之的衣裳時時被掛住,行走艱難。相比之下,王瓚身著賽馬時的騎服縛褲,行動自如。馥之想了想,索性將廣袖裙擺都結起來,果然方便許多。

  王瓚一路撥撥砍砍,沿著地勢往上走去。林木變化,沒多久,前方出現一片稀疏空當。

  二人走過去,發現已經走到了一個小小的山坡頂上,山石嶙峋,故而樹木難長。

  抬頭遠眺,夕陽的餘暉將天邊染得瑰麗,林壑溪流皆籠罩在一片霞光之中。

  王瓚此時毫無賞景的興致,挑了一片較空曠的地方坐下。

  他瞅向馥之,只見她正將纏起的衣袖解下。王瓚的目光落在她的發間,一顆明珠光澤瑩潤。

  「夜間深林危險,不若先在此將就。」他將頭靠在後面的山石上,不緊不慢地說。

  「嗯。」馥之道。待廣袖和裙裳解開,理了理,也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前坐下。

  王瓚瞥瞥她裳角上一片淩亂褶痕,不言語,只閉目養神。

  黃昏的山風緩緩吹拂,王瓚汗濕的發間絲絲涼爽,愜意不已。沒多久,心頭忽然想起一事,他睜開眼睛。

  「你可帶了雄黃?」王瓚看向馥之,問道。

  「未曾。」馥之道。

  「為何不帶?」

  馥之瞥瞥他,「為何要帶?」

  王瓚覺得口幹,撇開眼,不再與她說話。正待看向周圍的亂石草叢,忽然,啪的一聲,一件物事落在王瓚面前。拾起,卻是個香囊。

  他訝然看向馥之。

  「此物以菖蒲艾草之屬製成,君侯權以避蟲。」只聽馥之道。

  王瓚嘴角動了動,一把將香囊收起。

  夜色很快降下,林壑中寂靜一片,仍聽不到一點兒人聲。

  天幕中星斗稀少,月光正圓,卻似籠著薄紗一般不甚明朗。

  馥之望著天空,思緒回轉,憶起校場中的那一瞥。

  他如今在做甚?可是在尋我?馥之想著,面前似乎浮現顧昀的臉。心頭有些熱熱的,卻又隱隱惴惴,只盼著他快些來……

  王瓚伸伸懶腰,看向不遠處靜靜坐著的馥之,月光淡淡地灑在她臉上,似隱似現,只看不分明。

  夜風吹來,漸漸有些涼意。附近的山林中,時而傳來幾聲夜鴞的鳴叫,神秘而淒厲。

  王瓚忽然想起一則被自己嘲笑許久的荒誕典故。

  古時有一士,人稱司徒子,從中山國往鄭國,于山中路遇一美貌女子。女子恐山中有猛獸,請隨往,司徒子應下。夜宿山中,時有鳥獸之聲入耳,女子恐懼,請與司徒子同宿,司徒子未應;少頃再請,司徒子仍不許;反復數次,司徒子皆拒。待至鄭國,一日,忽見使者來迎,原來那女子竟是丞相之女,丞相感贊其慷慨相助,又感其胸懷端正,將女許給司徒子,傳為佳話。

  我自然不做那等酸人。王瓚心中鄙夷道。

  想著,他敞然許多,閉上眼睛,深吸口氣。鼻間似帶著些未知的味道,幽幽甜甜,若有若無。

  「為何不說話?」王瓚忽而慢悠悠地出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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