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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阮修之忍耐半晌,似在平復怒氣,忽然笑道:「璃兒怎麼這麼說?你是爹爹最疼愛的女兒,爹爹怎麼會不為你著想?你別想太多,趕緊回去休息。免得被王府中人發現,不好交待。至於青荷,我會找人將她安葬,你就說已經讓她回家侍奉雙親,也有個交待。」

  我不置信地看著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當前,居然可以這麼冷酷無情!他究竟是個什麼人?!我直直地看著他,幾乎快要將牙齒咬碎,卻聽他沉聲道:「文昕,碧葉,今晚之事,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否則對你們小姐,有害無益!明白嗎?」

  文昕碧葉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我。阮修之見狀,似已按捺不住憤怒,正要說話,我長歎一口氣,慢慢地走到青荷身邊,那匕首仍然插在她的胸前,鮮血已經將她的衣衫染紅,那張漂亮的臉蒼白無比,一雙明眸淺淺地垂著,早已經沒有了任何神采。想起我在這個時空醒來那個夜晚,初見她時的那種明媚,她是那樣聰慧伶俐,溫暖可人,一心一意地待我好,不由得心如刀絞,痛徹心肺。手撫向她的臉頰,眼淚再也止不住。

  文昕見狀極為不忍,將我扶了起來,我極力忍住眼淚,沉聲道:「文昕,你將青荷好好安葬,再想個辦法去通知她的家裡人,只說是得病不治,多給些錢安撫。」

  文昕點了點頭,紅著眼沒有說話。我複又看向阮修之,一字一句地說:「你聽好,如果你不想我以後什麼都跟你對著幹,你就不要再去騷擾她的家人。否則,你不當我是女兒,我也不再當你是父親!」

  說完,我直直地走了,走了三步,卻再也沒有力氣,倒了下去,只覺得腿間有一股熱流漫延開來,聽得碧葉一聲驚叫,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上部 第二卷:第57章 秋意濃

  醒來時,真意園裡燈火通明,透過半透明的屏風,屋外人來人往,全然沒有半點聲音,隱隱只覺得眾人皆是戰戰兢兢,仿佛出了天大的事。我閉了眼,想起青荷,心中不禁一陣巨痛。動了動身子,只覺得全身乏力,仿佛散了架一般,腰股間酸痛難受,不由得心中一驚。

  卻聽見東方汐道:「醒了?!」

  我睜開眼來,東方汐站在我床前,背對著燭光,我眼神昏恍,幾乎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著隱隱的怒氣與哀痛,不由得一呆。我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他慢慢地走到我跟前,湊上前來看我,我見他臉色沉重,雙眼如刃,直直地看著我,不發一言。我惶然道:「怎麼了?」

  他斂了眼神,站直了身子,緩緩道:「你……小產了。」

  我悚然一驚,拼盡力氣坐了起來,急聲道:「怎麼會?不會的。不會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只覺得身下熱流如注,心中一痛,又跌在床上。

  東方汐只是看著我,動也沒動,神情平淡,仿佛毫無知覺。我連忙朝他看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連聲急問:「不會的,不會的,你騙我!你騙我的!」

  他歎了一口氣,竟然轉過身去走開,沉聲道:「我騙你做什麼?難道……我會希望自己的孩兒……沒了?你……為何如此不知愛惜……」說到最後一句,他語氣頓凝,仿佛只是一瞬間,他又淡然道:「大夫說你身子受損,需好好靜養,你還是歇著吧。」

  我渾身顫抖,低頭道:「汐……對不起……」

  他忽然轉過身來,直直地看向我,硬聲道:「為何要說對不起?是因為非煙?」

  我一驚,連忙抬頭去望他,搖頭道:「不,不,不關非煙的事,是我……是我……」

  他複又慢慢地走到我跟前,沉聲道:「是你?你怎麼了?」

  我突然覺得壓迫逼近,似有些喘不過氣來,只得小聲道:「是我不好,是我……太不小心,都怪我……對不起,我真的……不想這樣。」

  他欲言又止,只深吸了一口氣,道:「自從你進了王府,我對你百般遷就,縱容寵愛,你喜歡出門玩耍,就隨你去,你要救宮雪衣,我陪你去,你要如何,我可曾說過半個不字?我只當你是年幼貪玩,慢慢好了,自然懂得收斂。本以為你有了身孕,就當更加謹慎自愛,可是萬沒有想到……」

  我顫聲道:「汐……我……」

  他臉色微變,嚴厲道:「你如何?你究竟有多少事瞞著我?你屢次深夜出門,竟然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就算你對我沒有半分顧忌,難道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好好珍惜你腹中的孩子?」

  我內心惶然難受,喃喃道:「我……我沒有……」

  他目現精光,沉聲道:「沒有?要不要我一一為你列數?你何時瞞著我悄悄出門?你以為有青荷碧葉、文昕子默替你隱瞞,我就當真一無所知?阮心璃,你把我東方汐當什麼人?!」

  我心中驚痛難當,頓時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是啊,我當他是什麼人,我怎麼會以為他對我縱容遷就,就不會懷疑我的行為?他是明南王東方汐,是世人眼中心思最為難測之人,況且這裡是輔政王府,我怎麼會以為我的那些小把戲就一定能瞞得過他的眼睛?阮心璃啊阮心璃,你自以為聰明,原來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愚蠢的人!

  當下心頭痛楚洶湧,竟止不住慘淡地笑了,以為父親居心叵測,用心狠毒,只當我是一顆棋子,卻沒有想到,更厲害的原來是日日睡在我身邊的人!我喘著氣去瞧他,見他臉色陰晴不定,只是盯著我看,於是慢慢地躺回床上去,閉了眼,輕聲道:「王爺請回去歇著吧。心璃心裡明白,我對王爺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

  「你!」他神色一變,怒氣難忍,卻只平復了半晌,方才沉聲道:「既如此,你就好好休息。從明天開始,我會叫昭然過來侍候你。你只需在王府內好好修心養性,不准再有事沒事就四處亂逛!」

  他轉身走了出去,那背影竟然有幾分絕決。我直直地躺在床上,睜著雙眼,直到天色發白,東方漸亮。眼淚似乎已經幹了,臉上沒有一點濕。

  大夫每日進園問診,藥沒斷過。我的身體漸漸恢復,只是心裡傷口卻是永遠地烙下了。非煙只要能走,就會過來瞧我,陪著我說話。她神色憂鬱,欲言又止,我只是淡淡地笑著,反倒去安慰她不必擔心。

  自那晚過後,東方汐一步也沒再踏入我真意園。我只對周益安說青荷家中父母年事已高,故遣她回去侍奉,他神色淡然,並未追問。這王府裡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訓練有素,從沒有多餘的半句話,我心中不禁喟然。昭然果然第二天便搬來了我的院裡,她事事得體,謹守本份,倒沒有半分不適,只是我知她來真意園的真正緣故,因此總不得我心。碧葉卻是越來越沉默了。經過了這麼多事,這丫頭越發地沉穩內斂,當初那些天真率直已經不見了一半,我暗暗憂心,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秋色漸濃,天氣越發地冷了,枝頭竟不知不覺地枯委了起來。樹葉在院裡落了一地,厚厚地鋪在地上,踩上去吱吱作響,仿佛是一曲悲涼的挽歌。幾個小廝在院子裡不停掃,嘴裡還在抱怨那落葉落得太快,總也掃不完。我讓他們停了下來,任那些落葉每日堆積,沒過多久,院裡便落葉滿地,仿佛秋天的山間荒地。每日無事,我便只在那落葉上緩緩地走來走去,看著那些枯葉一點點地被我踩碎,隨風四散。偶爾抬頭望望遠處灰蒙的天際,心中隱隱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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