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曾許諾·殤 | 上頁 下頁
七五


  昌僕刺殺彤魚氏罪不可恕,可她已經一命抵一命。在阿珩的遊說下,黃帝下令釋放被拘押的若水族戰士,允許他們去祭奠昌僕,不過不許返回若水,以後就作為顓頊的貼身侍衛永遠留在軒轅山。

  皇帝也親自去祭奠昌僕,儀式由小宗伯帶著顓頊完成,可顓頊遲遲不肯開始,說是要等姑姑。

  小宗伯催了他幾次,顓頊只是緊抿著嘴角,不說話。他來之前,姑姑對他說:「你先去看你爹和娘,姑姑要去拿點東西送給你娘,讓你娘安心的隨你爹離開。」

  黃帝冷眼旁觀。

  顓頊全身縞素,站在最前面,小臉繃得緊緊的。也許是剛經離喪,他的眼睛裡有著不合年齡的老成,看人時帶著冰冷的警惕和刺探,因為年紀還小,不懂得掩飾,那種咄咄逼人的銳利越發令人心驚。

  小宗伯看了看時辰,不敢再拖,下令儀式開始,可小小的顓頊竟然上前幾步,對所有人斬釘截鐵的說:「我說什麼時候開始才能開始!」

  「可是時辰不對!」

  顓頊抬眼盯著小宗伯,「這裡面躺著的是我的爹娘,我來做主!」

  小宗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知所措的看向黃帝,黃帝不吭聲,只是看著顓頊。

  黃帝記得第一次見顓頊時,顓頊還在繈褓裡,他把顓頊抱到懷裡,發現他對琴聲很敏感,宮廷樂師彈錯了一個音節,連話都不會說的顓頊卻會蹙眉。黃帝以為顓頊的性子隨了昌意,貪戀琴棋書畫這些沒用的東西,從此就對顓頊再也沒有留意。可這一次,黃帝開始對顓頊另眼相看。

  這一天也是彤魚氏的祭禮,可因為嫘祖是王后,青陽是眾人心中未來的黃帝,黃帝又對外宣稱昌僕是戰場上受了重傷,傷重不愈而亡,所以祭禮自然要比「病亡」的彤魚氏隆重的多。

  彤魚氏的墓前冷冷清清,只有夷彭一個人跪著。

  阿珩走了過去,夷彭呵斥:「滾遠點。」

  阿珩沒理會他,依舊走到了墓邊,夷彭勃然大怒,揮拳打阿珩,招招都是斃命的殺招,「你是來炫耀的嗎?」

  阿珩邊閃避邊說:「我該炫耀什麼?炫耀我的三個親哥哥都被你們害死了嗎?炫耀我的母親被你的母親逼得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嗎?」

  夷彭驚疑不定的問:「你在胡說什麼?青陽不是活得好端端的嗎?」

  「他已經死了,當你設計讓父王誤會他真的要毒殺父王時,他喝下的毒藥正好在和蚩尤對決時發作,死在了蚩尤掌下。」

  「那歸墟水底閉關療傷的青陽是假的?」夷彭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娘,你聽到了嗎?害死哥哥的兇手原來早就死了!那個老毒婦也要死了!」

  阿珩冷眼而看,夷彭笑夠了,才看著阿珩,說道:「以你的性子,這應該是你送給我的祭禮。小妹,你打算怎麼殺了我呢?」

  阿珩說:「我已經動手了。」

  夷彭笑說:「我相信你的話,可我不明白。」

  「在幾千年前,我母親和炎帝曾經是結拜兄妹,炎帝病危時,把他凝結了一生心血的《神農本草經》給了我。」

  夷彭恍然大悟,「難怪你能混淆你那個小野種的懷孕日子,可縱使有《神農本草經》也不可能輕易讓我中毒。」

  「我知道,可你忘了嗎?我們是同一個師傅教導,我非常熟悉你的靈氣運行。毒是分兩步下的,第一步,就在這裡。」阿珩看向彤魚氏的墓,「你這幾日常常在這裡一跪就跪一個晚上,傷心時,護體的靈力會虛弱很多,邪氣很容易入侵。」

  「這是靈力加持過的墓穴,如果有毒肯定會有變化。」

  「是啊,所以我用的藥不能算是毒,反倒是對提升靈力大有脾益的藥,能讓你的靈力在短時間內急速提高。我剛才告訴你青陽已經死了,你情緒激動,狂笑時吸入了很多不該吸入的東西,這些也不是毒藥,不過和你體內的藥碰到一起後,再結合你特殊的靈力運行方式,會引導你的所有靈力彙聚向心臟,你的心臟最後會因為承受不住自己強大的靈力,爆炸而亡。」

  夷彭愣住,阿珩說:「我是炎帝神農氏的徒弟,不是九黎毒王的徒弟,不是非要毒才能要人命。」

  生既無歡,死又何懼?夷彭笑了笑,凝聚起所有靈力,想一掌打死阿珩,「那也好,咱們一起上路!」

  阿珩靜站未動。夷彭掌力送到一半,栽倒在了墓前。

  他剛才凝聚的靈力全都向他的心臟湧去,胸口的血管似乎要炸裂,痛得他全身痙攣抽搐。

  夷彭努力的克制著亂流的靈氣,臉色從白轉青,又從青轉紅,無數靈氣就好似無數條毒蛇鑽嗜著他的心臟,臉皮都痛得在顫抖。

  阿珩蹲在他身前,眼中情緒非常複雜,她恨他,所以才設計這個痛苦的死亡方式給他,可如今看到他的痛苦,她同樣覺得痛苦。

  「夷彭,如果我不殺你,你是不是會對顓頊下殺手?」

  夷彭痛得面容扭曲,卻仍舊狂笑著,猙獰地說:「是!他娘殺了我娘,我怎麼可能放過他?你們都要死啊!」他痛得說不出話來,雙手撕抓胸口。衣服被他撕碎,露出了左肩上的傷痕,五個暗紫的圓,好似一個爪子的形狀。

  阿珩面色驟變,雙眼中全是淚光。

  「啊——啊——」夷彭痛得慘叫,跌倒在阿珩腳下,縮成一團,肩頭的傷痕越發清晰。

  阿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搭在了夷彭的肩上,把靈力送入他體內,緩解著夷彭的痛苦。夷彭撕扯推打著她,「你滾開!」她卻沒有避讓,任由夷彭推打著她,衣袖被夷彭扯裂,露出了胳膊。她的胳膊上也有一道傷痕,和夷彭肩上的傷痕很像,像是半個爪子。

  夷彭的手從她胳膊上打過,突然就慢了一慢。

  阿珩的靈力起了作用,疼痛漸漸消失。離去的疼痛似乎把他心裡的一切悲傷恨怨都抽空了。他的心似乎變成了一汪潭水,清澄乾淨,日光投射進來,能穿透漫長的悠悠時光,清晰的看到潭底,有一個不知憂愁的少年。

  父王規定他和阿珩一塊兒讀書,為他們選定了同一個師傅,母親卻禁止他和阿珩說話。每日清晨,阿珩都會躲在牆角等他,和他手拉著手一起去上課。

  夏日的午後,他們一起從高高的橋上往水裡跳,比誰濺起的水花更大。冬日的雪地裡,他們一起趴在雪上,用籮筐捕雀鳥。他會把最喜歡的鸚鵡送給阿珩,阿珩會為他繡荷包,打最美麗的荷包穗子。

  野草叢生的荒涼山坡是他們的秘密樂園,你追我趕,一起捉蝴蝶,一起捕蟋蟀,一起挖蚯蚓,她叫他「九哥,慢點」,他叫她「阿珩,快點」。

  也許因為母親、哥哥們禁止他們一起玩,他們倆都很叛逆,就越發往一塊兒湊。明明很要好,可只要在家族的聚會上,就會裝作誰都不認識誰,等到背人處,卻會相視而笑,彼此偷偷做鬼臉,竊喜與父母兄長不知道他們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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