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曾許諾·殤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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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遲疑了一下,重重的磕頭,低聲說:「沉屙難返,回天無術,只是遲早了。臣沒敢和王后說實話,只說一時悲痛攻心,放寬心靜養就好。」 黃帝吃驚的愣了一愣,下意識的望向了窗外。 醫師緊張的等了半晌,都沒有等到黃帝的回復。他悄悄測了側頭,覷見黃帝看著窗外,從他的角度,看不清黃帝的神情,窗外的景致倒是一清二楚。月兒彎彎,猶如一枚玉鉤斜吊在窗下。 黃帝一直不出聲,醫師也不敢吭聲。 醫師跪的腿都開始發麻,黃帝才暮然回神看到他,詫異的問:「你怎麼還在這裡?」 醫師匆匆磕了個頭,「臣告退。」迅速退出了大殿。 月過中天,萬籟俱靜。 朱萸守著嫘祖,靠在榻邊,腦袋一頓一頓的打瞌睡。雲桑帶著顓頊和玖瑤已經安歇。阿珩猶在不停的搗藥,卻是搗完又仍,扔完又搗,眼內全是痛楚焦灼。 少昊乘夜而至朝雲峰,先去悄悄探望了嫘祖,再依照朱萸的指點,到庭院後來找阿珩。他輕聲叫阿珩,阿珩卻充耳不聞,從他身邊徑直走過,就好似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 少昊坐到一旁的石階上,默默地看著阿珩走來走去。 朱萸告訴他醫師說沒什麼大礙,可宮廷醫師遇到重病就不敢說真話的那一套他比誰都清楚,探視過嫘祖的身子,再看到阿珩的樣子,他已經明白嫘祖只怕是不行了。 戰況如他所願,軒轅和神農兩敗俱傷,可他沒有一絲高興。 每一次阿珩伸手去拿東西,他看到她沒有了小指的手掌,心就會痛的驟然一縮,好似是他的手指被折斷。 點點螢火蟲在草地上飛舞,閃閃爍爍,好似無數個小小的星光,他隨手抓了一隻螢火蟲,兜在手間,猶如一盞小燈,好多事情都在閃爍的光亮中浮現。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昌意時,昌意害羞的半躲在青陽身後,含含糊糊的叫「少昊哥哥」;他、青陽、雲澤喝酒時,昌意安靜的坐在一旁,兩隻眼睛發亮的看著他們;小小的昌意握著劍,他握著昌意的手,教給了昌意第一招劍法,青陽在一旁鼓掌喝彩,昌意也笑著說「謝謝少昊哥哥」;雲澤亡故後,青陽被囚禁於流沙中,昌意跑來找他,哭叫著,「少昊哥哥,你快去看看大哥,大哥要死了」。 也記得第一次見阿珩,她滿身鮮血,無助的躺在祭臺上,他抱起她,心中有種很微妙的感覺,這個女子就是他的新娘嗎?竟然在後怕自己差點晚到一步。 從玉山回朝雲峰,阿珩和他星夜暢談,她裝作很自然的聊著天,可每次飲酒時都會臉紅,也許因為知道那一份嬌羞是為他綻放,他竟然不敢多看。 承華殿內,他與她攜手共遊,彈琴聽琴,種花賞花,釀酒飲酒,本意只是為了做給別人看。可是,那琴聲,因為有她的傾聽,才格外愉悅心神;那園中的花,因為有她攜手同看,才格外嬌豔;那些他釀造的美酒,因為有她共飲同醉,在分外醇厚。她的一笑一顰,一舉一動,都鮮活生動,讓冰冷的宮殿變得像一個家,他真真切切的因為她而歡喜而大笑,那些朝夕相伴的時光並不是假的。 虞淵內,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他閉目等死,阿珩為了他去而複返,她從沒有對他許過任何諾言,卻已經做到了不離不棄。那一次,他身在漆黑中,卻感受到了光亮,可這一次,他攏著光亮,感受到的卻是無邊的黑暗。 「阿珩!」 他抓住了從身畔飄過的青色裙衫,想解釋,想挽回,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解釋說他絕沒有想讓昌意死,還是解釋說他絕沒有想到昌意會那麼固執,明明知道了消息,可以提前離開,竟然不肯偷生,昌僕又會如此剛烈,竟然不肯獨生。 「放開!」 阿珩用力拽裙子,少昊一聲不發,卻無論怎麼樣都不肯鬆開。 阿珩拔出了匕首,是他和她一起為昌意和昌僕打造的結婚禮物,也是今日昌僕自盡的匕首,匕首上仍有殷紅。少昊身子猛地一顫,物猶在,人已亡,當年他親手鑄造的祝福變成了一種諷刺。 阿珩握著匕首的手只有四根手指,在裙上快速劃過,整幅裙裾都被割斷。轉瞬間,她人已經遠去。 少昊握著半幅裙裾,手無力地落下。 從今後,恩斷義絕! 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青陽、雲澤、昌意、昌僕,他們一個個都永遠離去了,阿珩也徹底離開了。 桑林內,蚩尤靠樹而立,靜望著少昊和阿珩。 知道昌意今日出殯,他放心不下阿珩,想過來看她一眼,沒想到又聽聞昌僕竟然自盡了。他本來沒打算上朝雲峰,不是害怕,而是他的出現本就讓阿珩痛苦,她如今背負的痛苦已經夠多了,他只想確認她一切安好,靜靜來去。 可是,她並不安好,蚩尤無法放心離去,所以一直藏身在桑林內,躲在暗中陪伴著她。看到朝雲殿內醫師進進出出,雖然沒有聽到醫師說什麼,可只看阿珩的樣子就能猜到嫘祖病的不輕。 因為有失打理,青石鋪成的地上多有野草長出,更深露重,踩到濕漉漉的草上,阿珩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阿珩想要站起,可撐了撐身子,腳腕子劇痛,又軟坐了下去,忽然間,她淚如雨下,不敢哭出聲音,用力強忍,忍得整個身子都在抖,只是覺得冷,就好似整個身子都浸在寒冰中,從內到外都是痛入骨髓的冷意。 少昊急急站起,想過去扶阿珩,突然感覺到桑林內有人藏匿,「誰?蚩尤善於藏匿,少昊又心神恍惚,一直沒有察覺蚩尤就在附近,可蚩尤看到阿珩摔倒,急切間卻忘了收斂氣息。 蚩尤見少昊已經發現了自己,索性不再回避,現身在桑林外,只淡淡看了一眼少昊,就旁若無人的快步走向阿珩,把阿珩從地上用力拽起。 阿珩以為是少昊,用力要推,不想竟然是蚩尤,下意識的雙手變推為抓,抓住了他的胳膊,眼淚迷蒙的看著蚩尤,神情悽楚無助,似乎想找到一個可以安歇的地方,卸下無法承受的悲痛。 蚩尤一把就把阿珩擁進了懷裡,一句話沒有說,只是非常用力的摟住了她,好似要把身上的暖意強壓到她心裡,把她藏在自己的骨血中,不讓她再承受任何痛苦。 阿珩頭埋在蚩尤的頸間,用力咬著他的肩頭,默默痛哭,淚水瘋狂的洶湧著,可因為有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心就不再那麼孤單淒冷了。 少昊凝視著蚩尤和阿珩,可蚩尤和阿珩眼中卻只有彼此。他默默地轉過了身子,挺著背脊,昂著頭,一步一步離開,視線卻渙散虛無。 玄鳥載著他,飛向高空,今夜月淡星明,一顆顆星星,猶如一盞盞燈光,他仰望著漫天的星光,忽而縱聲狂笑,笑得前仰後合,幾乎要跌下去。高辛河流上的萬盞燈光安全了,可是他所擁有的最後一盞燈光卻徹底熄滅了! 七日後,按照風俗,要給昌僕行祭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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