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曾許諾·殤 | 上頁 下頁
四九


  躲在暗處的阿珩再顧不上回避,快步而來,查探著蚩尤的身子。

  阿珩說:「他重傷在身,沒有靜心修養,反倒強行耗損精元,用壽命換取靈力,如今傷上加傷,很嚴重,再不及時救治,的確有生命之險。」

  風伯忙問:「蚩尤的修煉方法和我們都不同,我也不敢亂送靈氣給他,有什麼辦法能幫上他嗎?」

  阿珩想了想說:「你相信我嗎?如果相信,把蚩尤交給我,我會治好他。」

  風伯不清楚阿珩的身份,但從蚩尤的言行中也約略感覺得到蚩尤愛的女子大有問題,否則以蚩尤任情不羈的性子,何至於這麼多年一直苦苦壓抑?

  風伯有些猶疑不定,一直沉默不語的雨師嘶啞著聲音說:「你是蚩尤選擇的女人,我相信你。」風伯看雨師向他點點頭,想到蚩尤現在危在旦夕,也立即說:「我相信你。」

  「那就把蚩尤交給我,等他再回來時。靈力會比現在更高!」阿珩抱起蚩尤,叫來阿獙和逍遙,對他倆低聲說:「去九黎。」

  九黎的山上都是怒放的紅色桃花,雲蒸霞蔚,肆意熱烈,比朝霞更絢爛,比晚霞更妖嬈。

  白色的祭台佇立在桃花海中,古老滄桑,肅穆莊嚴。

  桃花林內,微風拂面,落英繽紛,祭台四周的獸骨風鈴叮叮噹當,時弱時強,時斷時續地響著。阿珩抱著蚩尤,沿著白色的石階快步走上祭台,把蚩尤放到祭台中央。逍遙和阿獙自覺回避到桃花林,去戲耍休憩。

  天色黑沉,距離日出還有三個多時辰。

  阿珩枕著蚩尤的胳膊,躺在他身畔,仔仔細細地看著他,手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此時切切實實地感受著他的氣息,一年來的焦灼不安、擔憂掛慮才真正平復。

  他們倆自從相見,一直沒有機會說話,沒見他之前,有很多話,見了他之後,反倒發現無話可說。

  阿珩依偎在蚩尤懷裡,閉上眼睛,靜靜地睡著。

  東方的天空漸漸透出一線魚肚白,太陽就要升起了。

  厚厚的雲積在天與地的交界處,太陽在努力掙扎著衝破一切阻礙,讓光明照向大地,使萬物得以生長。

  阿珩坐了起來,專注地凝望著太陽,好似能感受到它的努力和掙扎,一點一點,一寸一寸,雲海翻騰起湧,波瀾壯闊,卻無法再束縛住光明。

  太陽最後用力一躍,衝開了一切黑暗,整個天際光芒綻放。

  阿珩絲毫不回避刺眼的光芒,定定地看著太陽,手緊緊地握著蚩尤的手。也許黑暗之後仍是黑暗,可只要堅持,無數個黑暗的盡頭會不會有一線光明呢?

  蚩尤緩緩睜開了眼睛,身周霞光瀲灩,繁花似錦,可這一切的美麗絢爛都比不上——她握著他的手,坐在他的身邊。

  他由衷地笑了,喃喃低語:「阿珩,我們又回家了。」

  阿珩手指放在他唇上,搖搖頭,示意他別說話。她低頭凝視著他,沒有一句言語,眉梢眼角的情意卻將一切都說明了,絲絲縷縷,纏綿入骨。阿珩的靈力帶著太陽的力量緩緩流入蚩尤的身體,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在舒展,眼睛漸漸閉上,他的神識沉入溫暖的黑暗,被厚厚地包裹起來,就好似化作了一顆種子,只等有一塊肥沃的土地,就可以再次發芽,茁壯成長。

  蚩尤的傷勢穩定了,阿珩卻痛得身子直打哆嗦,她的兩隻胳膊連著肩膀都被灼傷,有的地方火紅,有的地方焦黑。好似被烈火焚燒過。

  阿珩忍著疼痛抱起蚩尤,走進桃花林,逍遙落到她面前。

  阿珩道:「蚩尤上次的傷非常重,若沒有一個比歸墟靈氣更充盈的地方鎖住他的靈體,他只怕已經魂飛魄散,我想了很久,也許只有傳說中的聖地北冥,是你救了他嗎?」

  逍遙昂著頭,得意地叫了一聲。

  「你與他之間,他肯定不會向你道謝,不過我要謝謝你。」阿珩把蚩尤交給逍遙,對逍遙行禮,「他為了來見我,耗損了太多精元,若不趕緊調理,後患無窮,隨時有可能靈毀體崩。如今天下諸事紛爭,以他的性格,只怕不會靜心養傷,我強行把他的靈識封住,麻煩你帶他去北冥,等他再次醒來時,身體就會真正康復,靈力也會因禍得福,更上一層。」

  逍遙抓起蚩尤,展翅而起,飛向天際。阿獙歪頭看著高空,長長地嘶鳴。

  阿珩站在桃花樹下,仰頭目送著他們,直到再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依舊癡癡而望。

  半晌後轉頭,看到阿獙圓溜溜的大眼睛正盯著她,似乎在問,明年桃花盛開時,是不是就又能和蚩尤、逍遙一起玩了?

  阿珩心酸難耐,眼淚沖到了眼眶,阿獙並不明白黃帝和炎帝的戰爭改變了整個大荒的命運,更不懂得青陽的死已經把她和蚩尤隔絕在了天塹兩側,大江可以船為渡,高山可以鳥為騎,親人的屍骨,何以跨越?

  桃花紛紛揚揚地落著,拂在她的臉頰、肩頭,過往的一切栩栩如生地從她眼前掠過。去年的今日,她還興沖沖地佈置著他們的家,憧憬著長相廝守。

  沒想到,家仍在,緣已斷。

  從此之後,年年桃花盛開時,他們卻永不會再相逢于桃花樹下。

  阿珩淚落如雨,咬破食指,以血為墨,在桃樹幹上寫道:「承恩殿上情難絕,桃花樹下諾空許,永訣別,毋相念。」

  十、多情自古空餘恨

  昌意等了一夜都不見阿珩,正急得六神無主,看到阿珩歸來,他心中一松,略帶責備地說:「跑到哪裡去了?一直在等你。」

  阿珩低頭未語,夷彭笑著走過來,「對了,不知道四哥聽說沒有,蚩尤沒有死。」

  昌意震驚地問阿珩:「真的?」

  夷彭說:「昨日很多人都看到蚩尤站在澤州城頭,小妹昨日不是去澤州了嗎?難道沒見到蚩尤?」

  昌意盯著阿珩,眼中滿是悲傷,一瞬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阿珩盯了夷彭一眼,去追昌意。

  「四哥,四哥……」

  昌意面無表情,充耳不聞,直走進屋中,轉身就要關門,阿珩強推著門,擠了進去。昌意坐在案前,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入定。阿珩賠著笑,一會兒說東,一會兒說西,昌意都不吭聲。

  「四哥,你說句話。」

  昌意只是沉默,沒有一句責駡,阿珩卻覺得比利劍剜心更痛,從小到大,昌意對她百依百順,不管她做了什麼,闖了多大的禍,昌意都只是帶著幾分無奈,笑著說「誰叫你是我妹妹呢」。

  阿珩搖著昌意的手臂,含淚哀求:「四哥,你打我罵我都成,別不理我,如今我只有你——個哥哥了。」

  昌意語聲哽咽,「我卻一個哥哥都沒有了,你不要忘了大哥是怎麼死的!」

  阿珩身子劇顫了一下,低聲說:「我不會忘記。」

  「你昨日夜裡到哪裡去了?」

  阿珩神色哀傷,一言不發。

  昌意一字一頓地說:「阿珩,我永不會原諒蚩尤!」

  阿珩深埋著頭,「我知道,所以我已經和他說清楚,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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