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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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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十四弟興奮地一敲桌子,「咱們不如像上次瞧那個王大人那樣,布個陣,也瞧瞧這位淩兒?」 「胡鬧!王大人當時是太子近臣,如今只是一個丫頭而已,還要布個什麼陣?十四弟,你也太小孩子脾氣了。」八哥笑。 「唉,一個丫頭能弄得九哥這副模樣,害我們兄弟都替九哥操心,難道不值得一瞧?」十四弟興致大發,已經想好了主意,「也不用特意佈置了,八哥那間書房,就是尋常大臣來了,也夠瞧的,既然她還識字,不拘什麼文書放上幾樣就是了。」 不用說十弟連贊好主意,連八哥都來了興趣。八哥順手扔下了幾份與外省大臣間來往的書信,十弟卻從靴頁子裡抽出幾張銀票,也要放到那小幾上,十四弟不由得賞了他老大一個白眼。 八哥的那間書房,設在一座壓水而建的小樓裡,陳設時十分用心,一整面臨湖窗戶都嵌的玻璃,四季賞景極妙。更妙的是,從對面另一棟壓水小樓的二樓上,可以清清楚楚瞧見這裡面的人物動靜,置身其中的人卻渾然不覺。她獨自一人時,會有些什麼舉動?我已經等不及想看。 從高處望過去,一顰一笑都盡入眼底。當她發現自己被一個人留下時,瞪大了一雙小鹿般的眼睛,轉頭四顧,那目光,精靈無比。 我剛忍不住一笑,十四弟已經在評論了:「瞧瞧,這眼神兒!」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整面玻璃牆上。按理,不要說這樣的丫頭,就是尋常地方官員,也不可能見過玻璃,何況,還是嵌成整面牆的,她好奇玻璃牆,也是常理,但她的目光……怎麼看,都像只是在遠遠近近的觀看湖景…… 我和八哥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看下去。 她似乎把視線所及的湖景都觀望了一遍,漸漸面現疑惑,輕俏地歪歪頭,打量起眼前的房間來。放眼掃過滿室陳設,她顯然對看到的每一件東西都沒什麼興趣,最後還是走到玻璃牆前,坐到專為賞湖景而設的一個座椅上,順手拿起八哥扔的書信撥弄兩下,又拈起十弟放的銀票在手裡胡亂翻了兩下,目光卻始終游離在遠處,而且,不但撅起花瓣似的嘴唇,還微攏蛾眉,像是些微緊張了,又像是不耐煩。 越來越有意思了,而且,她這副模樣,越來越叫人看不厭…… 這時,她突然一抬頭,看見了對面牆上掛的什麼,神情立刻專注起來,先是不敢置信,然後是驚喜,乾脆走到它面前,細細觀看…… 「是那幅油畫。」八哥的語氣高深起來,「英吉利使臣貢的。」 「西洋人的古怪畫兒,遠看還不錯,近看疙疙瘩瘩的,有什麼看頭?」十弟終於忍不住了,「這丫頭古怪!」 可她不但沒有奇怪的神色,反而解頤微笑,自然伸手去撫那畫,好像她就知道該是那樣似的,而且,口中還念念有詞。 看過油畫,她似乎心情重新變好,於是走到書架旁,用一隻手指劃過整齊排列的書脊,並順手從中抽出一本來看…… 「你們瞧見沒有?她順手選書的那個手勢?」十四弟乾脆站起來,扶著欄杆細看。 「呵呵,可惜我的藏書,她一本也看不上眼……」八哥笑道。 的確,她隨手翻了幾本書,卻都只翻了一兩頁,或看了首頁末頁就放回去了,這正是會看書的、且看熟了書的樣子。有意思的是她的神情:或者冷笑、或者無聊,甚至有些不屑,總之,沒有哪一冊書能讓她有興趣看下去。 「呵呵,好了,再看下去,要讓這個四哥府上的小丫頭笑我府上淺薄無物了,去叫她上來吧。」 管家太監應聲而去之後,八哥自言自語似的,淡淡說了一句:「這位姑娘,只怕有些來歷。」 「四哥不會留一個連他也拿不定來歷的人在書房。」八哥的話是對我說的,我點頭道:「但連你我兄弟都查不出什麼來,不能不說有些意思……這大約正是因為這樣,四哥才極不情願放她。」 「這麼說來她背後還有什麼四哥的秘密?呵呵,那,九哥還不出馬降伏了她?真是一箭雙雕啊。」 降伏? 十四弟喜歡兵法武事,這個詞用得如此……我心中仿佛早已潛伏了一頭欲念之獸,至此再也不肯安寧…… 沒錯,我想要她。 她被帶上樓,一眼望見我們兄弟四人,立刻疑惑不安地低頭行禮,卻不說話。 在十四弟的示意下,她轉身發現了奧秘所在,背影立刻僵硬了,我甚至看見她捏起了小小的拳頭,呵呵,她生氣了。 當然八哥總是能圓場,但八哥有必要無論對什麼人都未語先笑嗎?為八哥那隔得太近的笑,我看見她竟恍惚了一瞬。 但當她聽說這一切是因為我的要求時,驚異之色溢於言表。 那夜在四哥書房,踏月而來,驚鴻一瞥,如夢似幻,何等攝人心魂?她竟一點兒也沒有像我記得她那樣記起過我?心中那只小獸已經開始惱怒地齜牙磨爪…… 她帶著壓抑的怒氣和疲乏的無奈,簡短、甚至不耐煩地回答著十弟和十四弟的問題,我和八哥的心思顯然一樣,沒有向她提問的打算,我只是盯死了她回避的眼睛。 還沒答兩句,她已經不勝其煩地扶著頭,軟軟地有些站立不穩,竟就這樣暈倒了。 我立刻懸起了心,無論如何,她終究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可就在我霍然站起的刹那,她那低垂長睫的眼裡,明明有道狡黠的光,一閃而逝。 她輕輕倒在離她最近的十四弟手臂中,而我,愣在了那裡。 她被送回沁芳閣,八哥遣了大夫過去照料,十弟和十四弟意猶未盡地走了,八哥用目光留下了我。 「她不願應付咱們了。」著人換了熱茶,八哥重新坐下來,望著湖面淺笑。 「八哥,你也覺得她是裝的?好狡猾的丫頭!」我不知該怒該笑。 「我倒覺得不算什麼,窮苦人家生活不易,何況一個這樣標緻的女孩子?若是應付不來,只怕也難活到京城。四哥說得不錯,人市就是個人間地獄,聽說她被揀到時,已經是半個死人了,原本沒指望能救活的。九弟,憑公心說,要論明敏,連你也比不上她,呵呵,和她這樣的孩子比,咱們兄弟都是」何不食肉糜「的紈絝……」 八哥在說什麼,我已經完全聽不進去。我從未認真想過,她原本貧寒無著、流落街頭,意味著什麼。一個能與皓月融為一體的冰清玉潔身影,也能在醃臢的人市掙扎求存,那簡直讓人,至少對於我,無法想像。 「……九弟,九弟?」 我沒什麼,只是忽然心痛,再也無法掩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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