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一五七


  「哈哈……虧得好久沒見識淩兒的伶牙俐齒了,一不留神刻薄起來,真能把人噎個半死,你瞧瞧她,可恨不可恨?」

  「如此說來,是胤祥多事了。淩主子是天上的仙女娘娘,胤祥一介粗人,魯莽愚鈍,不該妄評,罪過、罪過……」胤祥站起來,微微彎腰做惶恐狀,「請皇上和淩主子恕罪,胤祥這就回府面壁去,順道兒,把那窖藏的陳年美酒挖出一甕來,明兒親自扛進宮送給皇上和淩主子,來負荊請罪。」

  「原來你還私藏著好酒?既已被朕知道了,早日貢上來方是良策!呵呵……可別捨不得,這就趕回去先喝沒了,明早送不來,算你欺君!」

  胤祥倒也乾脆,瀟灑一揖,果真就躬身退後出門,步履輕快,一笑轉身而去。

  胤禛其實不擅於酒,酒量甚至還不如我——可見他心情已豁然開朗,我居然就這樣又賴掉一次。心潮餘波未消,怔怔望著兩行燈籠引走步履輕鬆的胤祥,胤禛拉著我的手輕輕搖了搖,把它貼到自己臉上,笑意淡淡,抬頭看我:「今晚不批摺子了,陪朕歇息去吧,十三弟的酒,朕已未飲先醉了……」

  「如意,那些小太監是在掃落葉嗎?」

  「主子!奴才就知道主子要看落葉,可恨這群笨手笨腳的小奴才……去去去……」高喜兒見我扔下手中果盒來到院中,連忙跟出來驅趕小太監。

  「居然一點兒也沒有發覺,什麼時候,又開始落葉了?是不是他們每天勤快過頭,都把落葉打掃掉了?本來就關在宮裡,弄得那麼死氣沉沉,現在乾脆連季節都不知道了,一葉知秋,沒有落葉,還是秋天嗎?」我揀起一片葉子,捏在手裡,「春有落花,夏有殘荷,秋有黃葉,冬有白雪,才是四季,夏暮了,留得殘荷聽雨聲,隆冬時分,暖一壺酒,擁爐賞雪,還有些意思,不然,這又沒電腦又沒飛機的,還能玩什麼?」

  「啊?」高喜兒在沒聽懂,又不敢問的情況下,一律傻笑拼命點頭:「主子說的是!今後叫他們都記著!春有落花,夏有殘荷,秋有黃葉,冬有白雪,都不准打掃!」

  「你是不是還要故意堆些落葉,以示秋情,摘些花瓣,去葬落花?別叫人笑掉牙齒了,讓他們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吧。」

  興致索然,午後陽光淡淡地灑在手中落葉上,初秋氣息撲面而來,頓時有了秋思悵悵的氛圍。

  「秋風起,思鱸魚,不知道鄔先生好不好?又到一年中最美的季節了,該住在圓明園才對呢。」

  藏心閣擴建時,按我的意思,仍然只用香草葛藤搭成半人高的籬笆,以融入湖畔大片草地的天然景致之中,視野開闊的的臨湖庭院裡,也不做任何矯飾,只移來一顆合歡樹,夏日裡綠蔭如傘,紅花成簇,葉纖似羽,秀美別致,陪伴我和胤禛度過不少綿綿清宵。眼下,它的落葉應該已疏疏鋪滿腳下草地了吧?

  「……奴才明白主子們就愛看些這個,冬天裡雪積得沒法兒走道兒,也不能把雪掃了,奴才就不明白,白乎乎的一片雪,又不是下的大米白麵,有啥看頭?還有這枯葉子,橫豎也瞧不出來……」

  「嗯,你明白?京城秋天沒有風沙,澄澈的碧雲天、黃葉地,是最顯這座城市沉靜滄桑大氣的時節,有人被紅牆黃瓦欲望心機迷了眼,居然直到離開時,才發現它這個讓人看一輩子也看不膩的好處……恐怕還不只他一個呢。」

  但他,或者他們,無論生者往者,註定沉淪紅牆黃瓦中,再也沒有機會以一種疏離的姿態,回頭清醒地看看,這樣尋常百姓都能享受到的最好風景。

  高喜兒又不懂了,不敢插嘴,陪我轉了幾圈,拂去石凳上的落葉看我坐下來,忍不住又嘀咕:「主子一時半會兒又是出神又是歎氣的,奴才也不知道怎麼變個方兒給主子開心,聽說今兒皇上下旨,中秋節晚上在宮裡家宴,各位首輔、六部大臣也蒙恩列席,後頭宮裡主子們都興興頭頭地準備禮服首飾呢。」

  皇帝本來就不愛熱鬧,這幾年又忙於政務,今年還剛剛重病了一場,後宮裡一向過於冷清了些,現在他居然這麼有興致,後宮眾人會如何喜出望外、翹首以待,自然是不必說的了。

  「……這次好幾位主子都晉了位,皇上說各位主子都是從原來府裡就服侍了多年的,該賞,於是貴人進了嬪,嬪進了妃,就是沒有貴妃,奴才是真不明白,好好的一個貴主兒位,怎麼主子就硬是給推了呢?再過不了幾天,就八月十五了,到時候兒瞧人家多熱鬧……主子說得不錯,咱們還是回圓明園吧!」

  從我的貴妃冊封一事戛然而止的那天開始,高喜兒每天都在為這個犯嘀咕,現在又學會了激將法,我越聽越有意思,瞅著他直發笑。

  「高喜兒,念叨什麼呢?」胤祥突然從大琉璃九龍照壁後繞出來,左右看著,一見我坐在樹下,笑道:「你在這兒?正好正好,趕緊坐好了受禮。」

  說著往後揮揮手:「這邊兒。」

  形形色色的人立刻絡繹而出,端著各色盒子的宮女、抬著箱子的太監、捧著明黃緞面冊子的官員,黑壓壓站滿了院子,七嘴八舌的跪下賀喜。我一時莫名其妙,外加震驚,完全弄不清楚眼前是在發生什麼。

  「他們剛才說什麼?」

  「呵呵,他們說的是,賀喜固倫純惜公主,公主千歲,千千歲。」胤祥笑道,「公主別瞪著我看了,趕緊受了禮,換上吉服禮冠,皇上等你往奉先殿祭祖呢,張大人已代皇上往天壇祭天祈福去了,皇上為著冊封親往祭天祭祖,大清開國以來也沒幾遭……」

  「我……」

  我已經來不及問了,就算開口,也根本沒有人打算聽我的。被亂哄哄簇擁著在後殿中聽胤祥宣讀聖旨,謝恩後又接受眾人禮賀,接著是禮部侍郎唱禮、內務府總管呈上金冊玉牒、敬事房太監將各項衣冠首飾等儀注必備之物一一送來過目。

  聖旨裡講了些什麼?禮部侍郎拖長了聲音唱的什麼?禮服、吉服、朝服,各分褂、裙、衫、帽等,冬夏春秋皆不同,又附冠、帶、朝珠等物,便服是皇帝酌情賞賜,又有四季衣裳、各色首飾,甚至於荷包、鞋子……流水般從眼前遞過,很快堆滿了東暖閣。

  宮女們慌慌張張替我換上吉服禮冠:黃緞彩繡龍鳳團紋袍,石青緙絲五彩金龍朝褂,石青直經紗彩繡平金龍朝裙,黃緞彩繡皮裡花盆底鞋,石青片金緣、上綴朱緯纓,頂銜東珠的坤帽……

  「怡親王?剛才秦公公念的什麼?紫貂、黑狐不是御用的嗎?」

  好不容易插上話,總算有人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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