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塵世羈 | 上頁 下頁
一五五


  「不會有任何改變的,只是給你原本就應得的位分,有朕在,你還怕什麼?」

  「胤禛,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卻總是這樣,把我想到的、沒有想到的一切,統統塞給我……」他的執著了這麼多年的毅力和耐心讓我歉疚,從桌上握住他的手,婉轉笑道,「只要你高興,臣妾謝恩。」

  「朕什麼時候迫過你,去做你不願為的事?」他卻認真起來,手一緊,將我拉到他膝上坐下,嚴肅地說,「你在朕身邊,怎能沒有一個像樣的位分?」

  「今天皇后有句話說得不錯,都熬過了那麼多艱難的日子了,還求什麼呢?胤禛,既然這些年都走下來了,還需要一個虛名來向誰、證明些什麼呢?」

  見我們又黏到一起,李德全和高喜兒熟練地驅散裡外宮人,放下向著湖面的珠簾,躡手躡腳退出。

  將頭輕輕抵在胤禛額角:「都過去了,我看夠了所有這些起落無常、命數跌宕,只求月常圓、人相守……貴妃不貴妃的……就作罷了吧……」

  他狠狠擁緊了我,卻緩緩搖頭。

  「淩兒,到如今,你心裡還有什麼,是朕沒有看懂的……難道你不願入我愛新覺羅牒譜,百年後隨我安歸於大清皇陵?」

  居然又聽到了……這樣的話似乎不久前剛剛聽過,還印象深刻。這麼說來,我是否還應該爭取誕育皇阿哥、獲取財富、權力……一切一切?就像宜太妃?

  細密的珠簾搖搖曳曳,將湖面反射的陽光折射出炫目七彩。

  「……入得愛新覺羅牒譜,固然榮耀,但就算生在愛新覺羅家……又如何呢?你和十三爺,這半生裡,輕鬆快樂的日子倒有幾天?」

  胤禛輕輕鬆開我,神色忿忿然:「你偏有這麼多歪理,居然朕也說不服你。世上諸事總不能一概而論,朕願以半生辛苦換取今日又如何?你居然不受,難道還瞧不上朕給你的貴妃嗎?」

  「臣妾感懷激涕,接旨謝恩!」不願再與他爭辯,正要跪下,人已被他托住。

  「若你不情願、不開心,朕冊封你還有什麼趣兒?你怎麼也總是這麼倔呢?朕要給的,你就偏是不受。」胤禛微怒,皺眉審視我。

  每當他發現,有什麼人或事居然是他也無法完全控制的時候,就會發怒。我知道自己終於無法連思想一道徹底屈服,還是小小地激怒了他。除了無奈地望著他,還能如何?

  「皇上……皇上?張廷玉張大人帶著新任雲貴總督在勤政殿求見,說是有緊要軍務啟奏……」李德全在外面小聲稟報。

  「哼!」胤禛轉身就走,門應聲而開,守候在外的宮人沒想到他一臉怒氣,嚇得個個噤立當地。

  「胤禛!」

  他停住了,但沒有回頭。

  「……淩兒原本無意掃皇上興致,只是……若為妃,你就是皇帝,皇帝是屬於皇后、後宮妃嬪、滿朝大臣、大清江山甚至天下百姓的。但淩兒只有胤禛,無論他是貝勒、王爺,還是皇帝,不管他在草原還是在紫禁城,愛新覺羅·胤禛是屬於我的男人,在看遍了這個世界的故事之後,只有這,能讓我覺得……很安心。」

  胤禛生硬交握於身後的雙手,遲疑地鬆開,又一點、一點,揪然擰緊。

  勤政殿的小太監頂了酷烈的陽光遠遠飛奔而來,大臣們在著急了。胤禛重新抬起頭,邁步離去。

  「……高公公,咱們從沒見過皇上對主子生氣,嚇得魂都掉了一半兒,怎麼皇上都氣走了,主子還笑啊?聽說皇上……皇上一發怒……」小宮女聲音怯怯地低了下去。

  「惹惱了咱們這位皇上,管他是誰,就等著瞧吧!全天下誰不知道皇上的天威?」高喜兒得意洋洋的聲音。

  「啊?那咱們主子怎麼辦?」小宮女很驚恐。

  「你是本屆新進的秀女?」

  「是啊,高公公。」

  「算你小丫頭走運,分到咱們主子身邊伺候。慢慢瞧著吧,咱家主子,跟誰都不一樣,全天下獨一份兒!……不明白?看你平時手腳還算乾淨伶俐,就提點提點你:天威難測,皇上要真是生氣了,還能讓咱們這些奴才瞧出來?——指不定還輕聲細語對你笑呢,你的小腦袋就沒了!」

  小宮女倒吸一口涼氣。

  「……可要是誰惹了咱們主子,那可比惹了皇上自個兒,還讓皇上生氣。這全天下,能值得皇上這麼著惱的主兒,還真沒幾個,宮裡,就只有咱家主子!所以這越惱怒,就是越在意咱們主子,明白了?」

  「哦……」小宮女似懂非懂的。

  「嗨,你年紀還小,男女之事,說你也不明白,今後自己多學著點兒!」

  推開門,高喜兒坐在臨湖廊下清涼的樹蔭裡,守著門,一邊說話,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拿拂塵扇蟲子,把身邊伺候茶水的小宮女唬得一臉敬畏。

  「高喜兒,你什麼時候還精通了男女之事啊?」我在他們身後笑道。

  「哎呀!主子什麼時候醒了也不喚奴才們一聲兒?」

  「今後少在後頭論人是非。」

  「喳!求主子饒了奴才們這回!」

  「別跪了,我剛才想起來,這次回京前就惦記了好久的一件事,可一回來忙著照顧皇上,又忘了。夏日傍晚,那裡一定也舒適宜人,你們兩個,現在就去備一頂不惹眼的小轎,叫上多吉吧。」

  圓明園當值侍衛不肯放我出園子,但又不敢十分阻攔,正在猶疑不決,趁他們商議派人去向怡親王和果親王請示,我已在混亂中出了門。無奈帶著親軍跟來的侍衛聽說要去的是「花塚」,事先派兵前往警戒,趕走了那一帶所有的「閒雜人等」,饒是如此,眼前的「花塚」還是讓我愣了好一會兒:官道上開出一條平整的碎石路通往桃李深處,兩旁挨挨擠擠佈滿了幾家茶館、酒莊的招牌和旗幌,還有賣文房四寶的店鋪,小路轉彎處,甚至還建了一座不知供奉什麼神仙的小廟,廟中青煙繚繞,看來香火不算冷落。怪不得侍衛那樣緊張,此時身處其中,也仿佛能見到這裡人來人往時的熱鬧情景。

  還好桃李深處沒有什麼變化。這邊畢竟屬於胤禛當年莊園的土地,顯然一向有人管理,竹林更加茂密幽深,最喜人的是,正值果樹結實的夏天,桃樹和李樹上掛滿了累累果實,墜彎了樹枝,實在可愛。

  亭外增加了幾處石桌石凳,近看時,上面密密寫滿了文字,或詩或詞。亭中大約也有人專職整理,倒是乾乾淨淨,但又有一些不甘心的人,用筆墨寫了箋紙壓在簷下四周,還未及整理。順手揀幾張看,有文辭還算通順的,有不知所云的,甚至還有和相好女子約見於此的密情傳書,看得我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不知道這裡又見證過來來往往多少才子風流、人間傳奇?

  扔下紙,冰涼的石碑觸手光滑,未染纖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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