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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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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不知時光,這些聽覺、嗅覺、視覺甚至第六感組合成一個奇妙的心理空間,人們陷在裡面,仿佛被催眠。良妃好睡。 不知過了多久,我甚至猜想天都黑了,嘩嘩的雨聲由遠及近,由小變大,雨點敲打屋瓦的聲音密集而激烈,但殿內依然是另一個世界。 「哐啷」「嘩啦」,雨聲掩蓋中,突然有人踢開門,大步走來,扯開重重幔帳。外界的光線讓我已適應黑暗的眼睛感覺到強烈的刺激,眼前白光旋轉,我被人抱著雙肩拎起來面對殿外,慌亂地眯著眼,看見九阿哥胤禟的臉離我只有幾寸距離。 瞪視我一秒鐘之後,他出乎我意料地轉向胤禟的方向,嘶聲怒吼:「八哥!為什麼騙我?!」 太監和侍衛跟著擁了進來,但都不敢出聲,一陣小小的混亂之後,胤禩臉上帶著些許厭倦攜了胤禟去偏殿密談,而我被送回後面。宮女們早已忙忙地守到良妃身邊,當我踏出殿門時,分明聽到她的一聲幽幽歎息。 用過晚膳,天已經全黑。雨勢絲毫沒有變小,打得我心裡坑坑窪窪,忽然覺得疲倦,這大雨能否乾脆些,洗淨一切混亂?桌上的紅燭燃掉了半根,燭淚毫無形象地癱軟在燭臺裡,夜都深了,仍然沒有人來打擾我,也許八阿哥對九阿哥有超強的控制力吧。 在熱鬧的雨聲中,我很快熟睡。 當我醒來時,這熱鬧的雨聲居然還沒有停止,煩躁起來,胡亂扯著自己的頭髮想翻個身,感覺身上壓著什麼東西。 揉揉眼,窗紙上映出來的天色是灰濛濛的。胤禟衣冠整齊,跪坐在床前腳榻上,身體伏在我床邊,雙手隔著錦被緊緊抱住我,似乎睡得很沉。他的側臉,居然是笑著的。 但他感覺到了動靜,立刻就驚醒了,抬頭看到我,滿足地歎了一口氣,重新把頭放回我身上。 「太好了,你還活著。」 後來的三天,很難說我和胤禟兩個人誰更尷尬些。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特別是他的這個樣子。 他的這個樣子,就是指,他看起來是真的被八阿哥瞞住了,好像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我。 有時候他很高興:「八哥帶薛醫正他們去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對,八哥打小就沒有什麼事能瞞過我。得了消息,等了這麼多天,終於讓我找到了,果然是你,呵呵……」 有時候他很焦慮:「淩兒,只要你活著就好,我還有機會彌補……就怕永遠沒機會求你原諒……那時候……是我糊塗……經常去花塚,只為了問你一句話:你……你還恨我嗎?」 有時候他很陰鬱:「如今雖然……但皇阿瑪就要回京了,八哥卻不讓我送你走,又不告訴我能有什麼辦法保你不被皇上知道……」 有時候他還很憤憤不平:「……四哥一定對你很好……但是,你真的愛四哥嗎?你要清楚: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甚至更多。」 這樣的情形讓我想起久違了的卡通片,他雖然很小心地連我的衣角也沒有再碰到過,但無時無刻不像影子一樣跟在我身後,簡直滑稽。還好我無法開口,只好無奈或者悲哀地看著他,搖頭或點頭。這是我此時能作出的最大努力了,他說得不錯,八阿哥在那沉沉黑暗中的獨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恐怕連自稱沒有什麼事能瞞過的九阿哥也無法完全清楚。我只能猜測胤禟說的那個「雖然」後面,究竟又有什麼陰謀要發生。 這三天裡,八阿哥有些忍無可忍地來過一次。 他面無表情地踏進門來時,我正在梳頭,這裡可沒有宮女會來服侍我——正合我意。 「九弟,弟妹昨天特意到我府中問我,你為何連續兩日留宿宮中,她一個婦道人家,還得替你維護,對裡外的人說你是有事去了直隸。你很清楚,成年皇子留宿宮中是大忌,何況是在我額娘宮內。若不是皇阿瑪還在熱河,我在這宮裡還能起點作用,怎可能瞞過四哥?前日你只有進宮沒有出宮的檔,我雖多方遮掩,但四哥管著內務府,說不定早已知道了——你今天就給我回去!」 胤禟一直站在我身後,默默看著我梳頭,聽著胤禩說完,遞給我一支釵子,才開口道:「好。唉……釵子放在這邊,要斜斜的……不過八哥,我回去,自然要帶淩兒走。」 「……」 「不能?」胤禟轉身,笑道,「八哥,那你告訴我,為何不能?只要淩兒在我手中不就行了?」他又看看我,接著問道,「那件事進行得很順利,皇阿瑪已經有反應了,為何不把淩兒給我?」 胤禩也看看我,剛才臉上浮起的些許惱怒沉靜下來,緩步走到梳粧檯前,也拈起一個珍珠耳環在手中端詳,說:「九弟,我要把淩兒留在這裡,直到事成。你瞧著吧,這次指不定比我們計劃的還成功。」 「那是自然,逼了這麼些年了,二哥又是個急腳貓,狗急跳牆就在眼前。」 胤禩沒有理睬胤禟的話,只稍稍提高了聲音:「……九弟難道不記得你的門人任伯安了?淩遲處死才兩年不到……九弟啊,不是八哥說你,你想想看,那段日子你消沉頹唐,八哥也疼你,由你去了,結果怎樣?四哥和十三弟都出了殺招,你還被蒙在鼓裡,我們幾乎被逼上死路啊。你就聽八哥這一次,淩兒可憐見的嗓子又壞了,我日常怎麼對人你還不清楚——斷不會為難了她的,等這陣子過去,自然讓你好好攜了淩兒逍遙自在去。」 兄弟兩個沉默了一會兒,窗外是幾日來時大時小但一直沒有停過的雨。 胤禟先開口:「那,就麻煩八哥,繼續替我在外頭遮掩一陣子了,既說我去了直隸,就是直隸吧,就說我差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兒才能辦好呢……呵呵……」 胤禩目光陰沉地審視他,一時,似乎得出判斷,無法再說服他,順手把那珍珠耳環往梳粧檯上一扔——「叮」的一聲清脆悅耳——自己拔腳走了。 直到從鏡中倒影看到胤禩出門才緩過氣來,我已經想到了將要發生什麼,我不是還曾經讓他們有所準備嗎?那個被我硬要留下來的趙吉…… 都怪我這幾天只顧著想你了,連這麼明顯的事情也沒有想到,可是,你到底在做什麼?有沒有努力尋找我?胤禛? 胤禟留在這裡的第四天早上,我被關在這裡已經是第十五天了。 宮苑中的植物被連續幾日大雨打掉了枯枝敗葉,又洗得乾乾淨淨,越顯出那些青翠挺拔的健康枝葉來,但季節已過,這只是最後的繁盛,開到荼蘼。 剛由胤禟陪著用過早膳,我認命地扶著窗框看那外面的雨,突然見一個宮女急急忙忙從雨中跑來,連一件避雨的油衣也沒有穿。 「姑娘,娘娘叫你,快!」 「怎麼了這麼大驚小怪的?可是娘娘不好了?」胤禟背著手走出門去。 「給九貝勒請安,娘娘她也不是不好了,就是突然起來了,還說想走走,奴婢也不知道……」 那小宮女很驚慌,竟然一直站在雨中說話,好像隨時打算轉身再跑走。 我想了想,立刻沖入雨中。 「淩兒等等!拿著傘!當心淋壞了!」胤禟也跟在我身後追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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