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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小姐體氣虛弱,只是不易結胎,但並非不能……」性音和鄔先生仍然定時例行給我診脈。性音這話的意思,就是如果我要想懷孕,只能聽天由命了。而關於我的嗓子,鄔先生說得更玄:「其實你的嗓子早已沒有用藥的必要,現在能不能說話,只看你想不想說話了……」

  我自己細想想,大概這兩年是被胤禛寵笨了。在這個小小的天地裡,政治局勢只在他們的口頭、紙上,離我的生活很遙遠,也不會有我無法接受的,需要和別的女人共處甚至爭寵的情形出現,更不會有任何外人的打擾,這麼說來,我的確懶懶的不怎麼想說話。

  聽了鄔先生的話,我自己也嘗試著發音說話,但是無論我怎麼努力,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試了幾次,便放棄了。

  我想還是因為我並不在意的緣故,如果我曾試圖稍稍加以努力,也只是不想讓胤禛一直為此擔心而已。

  長長舒出一口氣,我百無聊賴地往回走。

  進了院子,走到我住的小樓下,碧奴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小聲說:「小姐……」

  我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發現碧奴目光慌亂一臉緊張,她臉上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表情了。

  「小姐,人……院子裡頭的人都不見了……」

  悚然心驚,回首四顧,院中一切如常,四周綠樹婆娑,但的確一個人影都沒有了。本來應該早就接出來的李氏,院外粗使的小廝,還有總是存在的性音的幾個徒弟和胤禛的護衛親兵……這詭異的安靜讓我呆在原地,手心瞬間捏出一把汗。

  淩兒淩兒!你果真是變呆笨了!怎麼到現在才發現?胤禛一早就特意過來帶著性音亟亟出去了,如今這氣氛……難道真的有人設好了圈套,今天就要出事?

  要深吸一口氣,才能好好想想,對方為何還沒有露面?

  安慰地按了按碧奴的手,我又掃視了一遍四周,終於發現,樓上我住的地方,門開著。

  想必就在那裡等我了?該來的躲不過,我反而沉靜下來,捏著碧奴的手,款步上樓。

  緩緩走到門口,見到房中坐著的,一個好像應該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人……

  他安靜地坐在我的小廳中,白淨的手指拈著我日常用的紙筆在寫著什麼,嘴角帶了一抹含意不明的笑意,雖然是第一次出現在這裡,卻氣定神閑,仿佛這裡是他自家書房。

  一轉眼看見我,他擱下筆,不慌不忙撣撣袍角站起來走向我,身形比胤禛瀟灑,腳步比胤祥飄逸,目如寒星卻帶笑,俊美的五官輪廓如江南清秀的丘陵起伏,在離我不遠不近的距離定定站住,有些蒼白的臉上展開一個春風般既親切又帶了些嗔怪的笑容,如軟玉般溫熱的手捏起我冰涼的手指,聲音溫潤可人……

  「淩兒!這許久不見,越發美得不像話了,嘖嘖嘖……怨不得四哥這麼疼你,等閒連衣角也見不到一塊兒的……」

  這個人……洵洵儒雅,君子如玉,若不是親身經歷過一切,初回古代時的我,早已被他的溫柔和煦融化成一攤水,但如今,心卻涼涼的如一團冰。

  八阿哥,胤禩。

  第三十章 寂寞深宮

  身後,郊野微風徐徐送來清新的麥田氣息,我低眉斂目,指尖擰著衣角的織錦滾邊,徒勞地想思考出任何對策,腦中卻有無數想法亂哄哄全湧了上來,一時理也理不清。

  僵硬地由著胤禩把我輕拉進屋,坐下,他笑著看看驚恐的碧奴:「看來淩兒也不打算招待客人一杯茶了,罷、罷,我只是來請淩兒的……」

  轉向我,悠然說道:「我更是來求淩兒的……」

  我怔怔地不說話——我原本也無法說話。

  「我額娘……病重了。」

  就算想到再多種可能性,也決難預料到他會以這樣一句話開頭,抬頭看去,他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蒼白。

  「症候有了一年多了,怎麼也調養不起來,這半年連床都起不了……若不是額娘,我也不會這麼急著找你——原不想打擾你的。淩兒……我也是去年才發現你在這裡的,你也不必疑惑,四哥原本藏得極妙的,只是太過寵你了……呵呵……只可憐了九弟,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我握緊了椅子扶手,手心卻汗津津的直打滑。

  太寵我?這和他如何找到我有什麼關係?難道,是王府姬妾有所不滿,又不明我的身份,以至有所洩露?如果是這樣,又要為難胤禛了……但胤禩說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斷不會讓九弟知道的——他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兒,何必讓他又不得安生?」

  八阿哥胤禩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後世留下的史料據說被雍正和乾隆改過很多,除了知道他是個失敗者,關於他這個人本身似乎就是陰柔險詐,連康熙都為之驚懼。但我一向的觀點認為,如果直到雍正登基還被他的勢力擠對得無法施展手腳進行改革,那麼胤禩的組織謀劃能力肯定不在胤禛之下。要說他的失敗原因,除了命運之外,最大的敗筆就是太早開始謀劃,太快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當他和太子在鬥爭中兩敗俱傷,並且都失愛於康熙,才讓隱藏得更深的四阿哥,也許還有十四阿哥,得到了真正的機會。如果沒有回到古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我心目中的胤禩,幾乎應該是他們所有兄弟中「綜合能力」最優秀的一個。面對他這明顯的精心策劃,我毫無信心,就算現在能對峙一陣,又能有什麼對策呢?我比他們,差太多了……

  他說沒有把我的情況告訴九阿哥,我想是真的,因為受感情影響,難免影響他要做的正事,我也早就不會這麼安然了。但以良妃重病開始話題又是為什麼?我的確無法忘記那個溫婉柔美,會為一曲《葬花吟》落淚的良妃,和我見她時那抹恍惚的微笑,胤禩想用感情影響我?但是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頭已經隱隱作痛。被他帶走,性命至少無憂,因為他會讓我成為威脅胤禛的一著棋子,只要我活著……如果真的陷入那種處境,我怎麼能再讓胤禛為難?除非自己解決……

  「為何歎氣啊,淩兒?我知道你對九弟心懷怨恨,但是九弟他對你一番癡心天地可鑒,這兩年他受的煎熬叫誰瞧了都心疼……」

  「但我今日並非為了九弟而來……我額娘病重這段日子,對身邊的人說,想再聽一遍,當日在我府中那個女子,唱《葬花吟》……」

  但是錦書已經死了,想起這個名字,我的心都會莫名地抽搐……

  「她近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所以我不得不來請你……淩兒……」

  看著他儘量顯得鎮靜的淡淡憂傷,我寧願相信,他真的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母親最後日子的每一個願望。我也願意相信,如果良妃真的已重病不起,想再聽聽《葬花吟》,一定是因為她根本就已經覺得那深宮歲月不再值得留戀,她已經不再想留下去……

  但是我更相信,胤禩絕對也沒有打算一見完良妃就把我送回來。

  我在一瞬間徹底清醒。的確,讓最真實的感情和最殘酷的政治需要聯繫起來,多麼詭異的說服力,多麼可怕的對手……

  而且,似乎還有一點很好笑,他如此信息靈通,原來還不知道我已經不能說話唱歌?

  我像一個啞巴應該的那樣,嘴上「咿呀」發聲,做著口型,微笑著在手上隨便比畫——並不在意要表達什麼意思,我甚至懶得看他要再用什麼藉口。

  「你……」胤禩不自覺地上身前傾,吃驚地看著我。

  「你難道……為什麼……是因為皇上的毒酒嗎?」他迅速地移開了目光,皺眉思考起來。

  碧奴一聲未出,人軟軟滑倒在門檻上,她身後閃出一個利落的人影,在我作出任何反應之前,已經跪在胤禩面前:「八爺,該上路了。」說完滴溜溜的小眼睛就轉到我身上。

  不管是他的綠豆三角眼,老鼠似的兩撇小鬍子,還是那種故作深沉神秘的姿態,都讓我非常不舒服,我不想仔細觀察這個打扮怪異的中年人,急忙去看碧奴。

  「淩兒放心,我不會為難他們的,讓他們小睡幾個時辰,也是迫不得已,其他人也都會在半日內醒過來……張真人,見過小姐了?」恨恨回身看他,胤禩已經恢復自若的神態,提筆在剛才的紙上接著寫起來。

  「小道張德明,久聞小姐芳名了!」老鼠鬍子就地給我打了個千兒,但骨碌碌的眼珠子裡毫無禮貌可言。我厭惡地別開眼,看來今天是逃不掉了,想了想,站起來不再理睬他們,徑直轉到裡面屋子裡,在箱櫃裡翻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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