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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番外 衛琴蓮心

  雖然討厭蓮心的苦,可是很喜歡你放入我口中那蓮子的味道……雖然討厭這個人世,討厭那樣悲慘地活著,可是……我很喜歡你,有胖丫頭的地方……這個人世……

  ——衛琴

  滿目血紅!血紅!血紅!紅得如火一般仿佛要燃燒起來……

  「娘!娘!……」小男孩滿身血跡,跪倒在一個滿身是血的婦人身旁。

  那婦人圓瞪著雙眼,喉中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似是要吩咐交待什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要離判國,爾等族人代為受死吧!」為首的一名絡腮鬍子揮了揮手中染血的大刀,大聲斥道。

  爹爹判國?!小男孩涕淚齊流,「不可能,爹爹不會判國!爹爹不會判國!」他昂著頭,扯著嗓子哭喊著。

  又一刀揮下,那婦人抽搐了一下,咽了氣。

  「娘……」撕心裂肺地尖聲驀然響起,驚起庭院裡的飛鳥。

  「還不跑,想等老子砍了你不成?」那絡腮鬍子瞪起銅鈴般的眼睛,斥道。

  微微遲疑了一下,小男孩拔腿便跑。

  「莫離兄,如今為你留了後,總該對得起你了。」身後,聽得那絡腮鬍子竟然低低地歎息道,顧不得心裡面疑慮,小男孩跑得一刻不敢停歇……跑……跑……

  黑暗中,衛琴猛地睜開雙眼,額間汗水涔涔,這個夢,好久不曾做了,自從香寶在身邊,那夢魘便不曾再出現了呢……

  起身走出營帳,夜已經深了。

  不知什麼時候開下霧,濃得散不開。

  一路北征,天氣越來越寒涼,吳越大概還是秋天,只是這一路涉水行來,卻仿佛隔了一個季度。

  透過冰涼的霧氣,可看得天幕上隱約那一輪彎月慘白得宛若人骨一般。

  三個月,一路行軍,幾場零星的戰役,現在已在齊國都城臨淄之外三裡紮營,不過是殺人而已,對衛琴而言,已然習慣,血的味道,在他眼中,似已與水沒有什麼區別了。

  抬頭望瞭望遠處,齊國的都城在濃霧中幾乎看不見,齊國的國主現在定然是睡不安寢吧,一路攻陷了幾座城池,現在兵臨城下,定是人人自危。衛琴揚了揚唇,被霧氣裹得有些冰涼的手不自覺地摸了摸掛在項上的那一枚奇怪的十字形飾品,那是香寶送他的。

  他的……姐姐……

  指骨握得微微有些發白,衛琴狠狠握緊了拳頭。

  鬥獸場外,她狠狠一巴掌落在他的臉上,她為他落淚,她緊緊地抱著他,她告訴他「無論為了什麼,都不值得以命相搏」……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對他講……

  十歲之後,他幾乎是靠著殺人來養活自己……判國逆賊之子,這樣一個恥辱的記號一直都跟著他,讓他無法在吳國生存。雖然到後來一切澄清之後才發現,原來他爹爹非但未判國,更是吳國的大功臣……只為刺殺一個名叫慶忌的人,那個阻礙了闔閭王位的人……

  只是那時的他,已飄流到越國,要離究竟是怎樣的人,於他來講……已經沒有關係了。

  他可以為了他的英雄之名,棄他們母子於不顧,甚至是犧牲他們,他便也只能當那個爹爹真的判了國,真的死了……雖然最後他真的還是自刎于金殿之上,說什麼「我殺慶忌,是為了吳國的安寧,並非貪圖富貴」……

  呵呵,果然全了他的英雄之名……

  而他呢?在那個鬥獸場上,靠著別人的鮮血活了下去……要離的兒子,直到遇見她。

  只是……他沒有告訴她,那一回……市集上那麼樣多的人,他卻獨獨偷了她的錢袋,是因為……他早知道留君醉的紅牌莫離姑娘,還有那個胖侍女香寶……都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手臂上那只有要離後人才有的特殊紋身,是他們姐弟關係的證據……

  衛琴抬手,輕輕拂起衣袖,左臂上那一道紋身已經被一道道醜陋至極的傷疤蓋住,全然看不見了。

  看不見……真好。

  明日一戰之後,他便可返吳了呢,如此一想,身上那沉重的鐵甲似乎也沒有那麼寒了。

  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笛聲,那笛聲中隱隱帶著些悲切思念,悠揚著久久不散。

  聽著那笛聲,衛琴心裡微微一顫,入吳之前與香寶在小屋自在無憂的情景不由得在腦中浮現……最後一幕,那漫天的白雪……莫離道出了隱藏於他心中那卑劣的真相……香寶,是他的姐姐……那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將手中冰寒的劍直直地刺入他的胸中,他倒在血地之中……香寶的眼淚……

  哀淒的笛聲如泣如訴,衛琴猛地搖頭揮去往昔的記憶,隨即微微皺了皺眉,雖然他是第一次帶兵,但亦明白在軍中吹奏如此哀淒的笛聲,無疑會影響軍心!一路尋著那悠揚欲斷人腸的笛聲,衛琴在距離營帳約百米開外的一處土坡旁見到了那吹笛之人,是個少年,很是面生,竟是沒有見過的,想來應該是下等兵役之類。

  「將軍!」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吹笛的少年慌忙站起身,單膝下跪行禮。

  「這是什麼曲子?」衛琴抬手讓他起身,淡問。

  「離歌。」那少年有些拘謹地站在衛琴身旁,低頭道。

  「離歌……」衛琴微微有些閃神,「是有思念的人麼?」

  「嗯。」那少年有些含糊地輕應,似是有些害羞。

  「是怎樣的人?」看著他羞澀的模樣,衛琴不自覺地又道。

  「老家村裡的一個姑娘,有些胖,還挺笨,呵呵……」那少年說著,沒了拘謹,自己倒先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裡帶著甜,「我要出征的時候,她哭得醜極了,非要我答應她回去就娶她……呵……」

  衛琴心裡微微一慟,想起了那個曾是胖胖的女孩,那個總是帶著七分慵懶,三分狡黠的女孩,「你答應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嗯,看她哭得那麼醜,真是沒有辦法……」少年笑容微微淡了些,「只是……能不能回去,也不是我說了就算的,真是有些擔心那個傻姑娘,如果我回不去了……她怎麼辦……」

  「以後不要在軍中吹笛了,影響軍心。」沒有再與他繼續那個話題,衛琴道。

  「是,將軍。」少年忙低頭應道,「是屬下疏忽了。」

  「回營去休息吧,明日有場硬仗,想要活著回去,就要做好贏的準備。」衛琴開口,頗有些將軍的威嚴。

  「是。」那少年眼睛微微一亮,有些開心地大聲應道,隨後便轉身依命先行離開。

  望著他有些輕快的背影漸漸消逝在霧氣之中,衛琴抿了抿唇,竟是隱隱有些嫉妒。那少年期盼著打勝戰,期盼著凱旋,期盼著早日回去見到許下婚約的女孩,只是他呢?他是為了什麼才來這戰場的?

  他的那個胖丫頭……會期盼著他回去嗎?

  「報!」前方突然有人大聲疾呼。

  「近前來講。」張了張口,衛琴道。似是仍是有些不習慣如此命令的口吻。

  「是。」那人走近了些,低頭著,隔著朦朧的霧氣,看不清他的臉。

  「何事?」衛琴問道。

  「齊國趁夜來襲,燒毀我軍糧草,前方士兵因連日行軍征戰皆疲累不堪,難以應戰……」那人急急地道。

  聞言,衛琴微微皺眉,趁夜來襲?

  正在怔忡間,那跪在地上的人影突然翻身一躍而起,揮著手中的長劍,狠狠地撲向了衛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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