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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一絲幽渺地低音,在耳邊響起。

  「你害了我,還想害我的孩兒嗎?」

  太后更加驚怒,渾身都在輕顫,強生出勇氣,從枕下掏出一道符咒。

  白影低叫了一聲,有些狼狽地鬆開手,退到一旁。

  太后冷笑道:「是又怎樣,你活著的時候沒能鬥過我,死了難道還想來跟我為難?你那兒子,一心想做皇帝,卻不知我早有預備,一旦他弑君成功,無數京營將士便會入宮,將他以大逆罪拿下。」此時門窗緊閉,玉琴俯身貼在窗紙上,費力聽得清楚,已是嚇得籟籟發抖。

  她聽不見什麼鬼魂話語,卻只聽得太后在夢中咆哮,說了些至關重要的話。見裡面動靜消寂,她踉蹌著起身,卻因腿腳發麻,險險一頭載倒在地。

  待她遠走,晨露才從屋簷跳下,等了片刻,澗青由殿中藻井潛出,她仍是一臉血污,一身白衣,深夜看來絕似鬼魅。

  「傳音入密,居然還有這等用場!」

  兩人望著玉琴遠去的方向,對視輕笑。靜王對玉琴這邊的消息一向重視,聽到她悄然返回,立刻便予接見。

  問及太后的情況時,玉琴有些不安道:「太后這幾日夢魘,一直喊一個名字。」

  「是誰?」

  「是您的生母,惠妃娘娘。」

  玉琴回想著當時的情形,心有餘悸道:「奴婢聽了,只覺得頭髮絲根根直立,太可怕了!」

  她講了那夜竊聽到的情形,靜王咬牙聽著,雙拳握得死緊,幾乎沁出血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月惑

  「妖婦居然算計我!」他怒不可遏,拿起桌上的玉獅鎮紙,擲到地上,跌了個粉碎,卻仍是不能解他心頭之恨。

  「果然是她,是她害了我母妃!」

  這怨堆積了十餘年,今日再無疑問,靜王只覺得怒火有如岩漿,沖天而起,無處發洩。

  師爺在一旁聽得驚心動魄,見他如此失態,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惠妃娘娘早已仙逝,可以慢慢跟太后算帳,可如今她暗中佈局,分明是要引您入套,坐收漁翁之利,我們不得不防啊!」

  「哼,還以為她真被那聖旨所挾,準備孤注一擲弑殺親子,卻原來是要我做墊腳石,然後拿我的人頭來遮掩真相,算盤打得真好啊!」靜王劍眉凝聚,森然冷笑道。

  「京營?那是孫銘統轄的,怎會為太后所用?」師爺在旁,百思不得其解。

  「京營?」晨露帶了澗青回到雲慶宮,卻是對太后的話心生疑惑。

  「靜王籠絡朝中武將,而太后,居然將主意打到了京營身上?她真能調遣這支軍隊嗎?」澗青也是大惑不解。

  「京營?」晨露沉吟著,想起三十年前這支軍隊的前身。

  所謂的京營,本是跟隨元旭起義的本隊精銳,幾番裁增後,一直是由皇帝最親信的將領統轄。

  孫銘以駙馬之親來擔任這職務,可算是無人置疑,前代的被暗殺的統帥,乃是太后與元老間平衡的產物。而再往前推溯——

  「是他!」

  仿佛被一道亮光擊中,晨露豁然開朗地喊出了聲。

  面對澗青不解的目光,她神情凝重地低聲說道:「我記得是前代的京營統帥,是前代上柱國大將軍——王沛之。」

  她驀然想起,王沛之前幾日大辦賀宴,連皇帝也為他的生辰而厚加賞賜。

  晨露閉上眼,眼前出現的不是那威勢穩重的武將,而是那個嬉皮笑臉的喊『嫂子』的精靈少年。

  她緩緩睜開眼,吩咐道:「查清王沛之的一切行蹤,如果可以,派人潛入他府中探查。」

  澗青正要下去,卻見醫正急急匆匆地求見,他也顧不得禮數,焦急道:「娘娘,皇后下令,讓太醫院為梅妃炮製陳年老參,可梅妃的症狀,怕是虛不受補。」

  「你不用說了,全明白了。」

  晨露只覺得啼笑皆非,她為了得到那棵千年雪參,準確地說是為了得到那匣中的聖旨。

  才扯了個謊,皇后卻把它當真了,為確保胎兒萬無一失,才讓太醫們興師動眾。

  「你不用準備老參,我親自去跟她說明吧!」

  醫正如蒙大赦,連忙稱謝辭去。

  澗青畢竟是少女心性,忍不住好奇道:「梅妃娘娘虛不受補,那棵千年雪參?」

  「我把它放入大廚房的鍋裡了,它分為幾千份湯,讓全宮上下都滋補了一回。」

  晨露微笑著,卻轉為歎息:「可憐梅妃,有這等珍奇,也救不了她的命。她趟進這混水之中,竟被靜王害得不得善終。」

  澗青想起那雪白肌膚上觸目驚心的針孔,不禁打了個寒戰,想起昨夜的情形,又道:「靜王也真是可恨得可憐,他的母妃被太后害死,大約從小就心志扭曲了。」

  「這宮中,雖然金碧輝煌,卻實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黑暗所在,要麼被人所害,要麼去害別人,哪有什麼清白無暇的人。」晨露眸光向閃,由衷歎道。

  她掉看著澗青,莞爾微笑道:「這宮裡並不適合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嗎?」

  「我不想嫁人,但宮裡呆得實在氣悶。」

  「那個仁侍衛郭升呢?人家對你可是癡心一片啊!」

  「娘娘取笑我。」

  兩人輕聲笑語,朝著昭陽宮而去,聲音飄蕩在風中,逐漸消逝無蹤。

  十一月十三,夜色初上,月兒半明半隱,浩然緩緩東升,它的光芒近乎血紅,普照著萬物蒼生。

  重重的樓臺宮闕,被它照出迷離瑰麗,萬千繁華隱沒在夜色中,只剩那清澄的琉璃明瓦,被這血色映出末世般的蒼涼華麗。

  「這月色太過不吉了。」儀馨帝姬坐在轎中,揭開繡簾一角朝天上張望,仿佛被這凶光刺痛了眼,她緊緊蹙眉,近乎洩憤地將轎簾甩下。

  她是去探望梅妃的。雖然太醫悉心照料,皇后親自操持湯藥,皇帝也是溫柔呵護,但紙包不住火,梅妃終於從小宮女的私語中,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在確信自己不久人世後,她陷入了狂亂崩潰之中,任何宮中嬪妃的接近,都會引起她驚恐的尖叫。

  儀馨帝姬在皇帝遠行行宮之時,曾經受他之托,照看好這身懷六甲的婦人,兩人處得頗好,如今聽說她這等慘狀,連忙入宮探視。

  「好好一個玲瓏剔透的人,竟成了這般模樣。」

  她正心下唏噓,卻聽轎外有人道:「帝姬請留步。」

  聲音清脆好聽,卻是威儀自生,帝姬微微皺眉,心中浮起『晨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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