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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周浚微微冷笑,半是譏諷的調侃道,仿佛對皇帝的恩命重用,絲毫不曾有什麼好感。

  晨露知他因情人之失,對皇室成見已深,於是淺淺一笑,問道:「細作仍是沒有什麼消息嗎?」

  「忽律仍是按兵不動。」

  周浚皺起眉頭,也是頭痛不已。

  「若無掣肘,你待如何?」

  晨露直截問道。

  「仍是觀望。」

  周浚毫不遲疑地答道,他望著手中的奏報,斷然道:「忽律正等著朝廷按捺不住,急攻冒進。」

  「如此朝中物議鼎沸,皇帝名聲受損,你不曾考慮嗎?」

  「身為天下之主,若是連這等耐性都沒,受不得半點譏謗,也實在難成大器!」

  周浚冷笑一聲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京中

  晨露亦是微微冷笑,抬頭看了他一眼歎道:「你若單以此衡量,我無話可說,可皇帝畢竟是天下之主,若是從全盤大局觀之,他若是停滯,天下軍民便會更加恐怖,如此人心渙散的,韃靼便可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周浚為了一楞,他雖然倨傲,卻並非不明事理之人,稍一思索,便知其中訣竅,只是仍不服輸道:「可若是再向前行,一則官道常受襲擊,補給艱難,二則韃靼人依據著欒城重鎮,好整以暇,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陽光照入帳中,秋棠的緞紋在晨露身上灼灼生輝,這是極名貴的衣料,可她只是輕輕一笑,那眉目間的神采,便將這光華襯得黯然失色了。

  「要讓忽律措手不及,不僅要進攻,便要急進。」她昂然說道。

  「這太過冒險!」

  周浚據案而坐,不悅道。

  晨露展開地圖,以纖纖玉指指定了一個地點,周浚悚然一驚,「你是要——」

  晨露將地圖闔上,顧盼間悠然高華:「這是一石三鳥之計!」

  她象牙一般的手指,在虎空中收起:「一,可以出其不意,讓韃靼大軍受一重挫,二,可以以一戰豎立你的威信,從此軍中上下,惟你馬首是瞻,這三嘛……」

  她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眼中宛如冰河封凍,「除去這個心腹大患,你和我,甚至皇上,都會得益良多!」

  「你和『他』有仇?!」

  周浚詫異問道,他轉眼便恢復了平靜道:「林鄺雖然品性卑劣,為我所不齒,可也談不上什麼嫌隙!」

  「周浚是在說笑話嗎?」

  晨露端詳著案旁刀劍,隨手一拂,便取了一柄在手,劍意既出,劍鞘自去,她用手輕拭著鋒刃,只覺寒氣逼人,吹毛斷發,雖比不上太阿寶劍,也算是一柄極難得的利器了。

  「我聽說,先帝在時,驅除了韃靼,使之元囤漠北,朝廷要出兵根絕,卻被他糾結了一些門閥上奏,道是要休養生息,如此失了先機;先帝駕崩後,韃靼趁亂來襲,你以寡勝多,掃蕩深入,又是他不顧大局,以私兵掠劫土地,他耽擱破壞了你所有的機會,所以,你永遠和心儀之人天各一方,你根本恨他入骨,又怎麼談得上毫無嫌隙?!」

  「不要說了!」

  周浚渾身都在顫抖,他緊緊攥住地圖,半晌,才 迸出一句,「你準備怎麼做……」

  京城之中,皇帝離京日久,宮中也就沒了往日的熱鬧和繁盛。

  太后因襄王的公開投敵,氣得搬入昭雲宮退隱,每日只是吃齋禮佛,不聞世事,有前去請安的,也一律不見。

  皇后因著林家出了這等醜事,也是心緒煩亂,無顏見人,她生來好強,如此伯父卻為天下人不齒,她心中惱恨詛咒了萬遍,卻也無濟於事。

  這日她去探視太后,坐了一刻,太后便要念佛打坐,皇后只得怏怏而出,經過中庭,卻見一名宮女正引著一人入內。

  是靜王?

  皇后對這位小叔,向來都有警惕之心,如今當面撞見,也只得含笑打了個招呼,便出了宮門。

  他又準備弄什麼玄虛?!皇后如此思量著,半晌,才喚來心腹,道:「請父親大人進宮一趟。」

  靖安公正摟著新納的小妾在纏綿逍遙,聽得稟報不敢怠慢,匆匆入宮來,「父親,外間對皇上北狩,可有什麼議論?」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幽怨

  靜王在中庭與皇后擦肩而過,清俊面容上綻出一絲捉摸不透的微笑,轉身進了殿中。

  「母后萬安……這幾日天氣涼爽,您的氣色也好了些。」

  「何來此一說?」

  太后歎息道:「皇帝在前方督戰,我夜不能寢,就怕他有個閃失。」

  說完,瞥了靜王一眼,靜王何等精乖,立刻便心中雪亮,於是笑道:「天地可鑒,這次事態危急,我可是什麼也不敢插手。」

  「但願你知道好歹,不要誤人誤己。」

  太后瞧著他,聲音雖然不大,話卻是說得很重。靜王卻毫不害怕,坦然微笑道:「若是讓韃韃人入關,則是個玉石俱焚的局面,我就是個蠢物,也曉得其中利害。」

  「可偏偏有人愚不可及……」

  太后想起林鄺,心頭又是一陣怒意,森然道:「放著親王不做,非要做國賊蝥盜,林家出了這等家主,真是家門不幸!」

  「也不能全怪舅舅。」

  靜王沉靜地抬頭,無視她的犀利目光,繼續道:「皇兄對藩王們表面禮待,實則步步緊逼,安王目前在深牢大獄之中,平王若不是戰死城前,也難逃脫弑君之名,至於舅舅,他之前就被掣肘軍權,若在不拼死一搏,難免成了甕中之鼈。」

  太后聽著,眼睫微微顫動,在鳳眸之下,宛若蝶翼裂絕的翩然,顧盼之間,卻別有一種驚心動魄。

  她想說些什麼,卻終是長歎一聲,幽幽道:「這兩個孽障,非要生生把我逼死嗎?」

  靜王看著她惟妙惟肖的神情,心下冷笑不止,口中卻若有若無道:「母后且放寬心,再不濟,也還有我呢!」

  太后望著他,心中頗不以為然,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只是含笑蹙眉道:「且看著今後吧!」

  靜王見面色不渝,於是設置了話題道:「舅舅也是太過狂妄,他難道以為倚靠韃靼可汗,便能為所欲為嗎,當年他的王爵,還是母后仁慈賜給的,如今卻這般忘恩負義!」

  他深深望著太后,企圖從她眼裡看出些什麼來。

  太后聽他提到『王爵』二字,瞳孔猛一收縮,仿佛要在瞬間閃出狂怒的雷電來,但她畢竟老於世故,強行按捺住,只是淡淡道:「他忘恩負義,自有老天收了去。」

  靜王恭謹低頭,唇邊卻露出一絲詭譎微笑,終於,找到你的死穴了!

  峴昆行宮中,皇帝聽周浚稟報著他的設想,目光炯炯有神。

  「此處從無人煙,飛鳥不過,直能行此奇襲嗎?」

  「臣以粗繩系身,速度甚緩,但的確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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