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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銳利的寒光在瞬間驚豔,周圍的韃靼兵驚呼著,那將領脖子上一縷紅線,雙目圓睜著,不可置信地倒下。

  平王最後笑了,蒼白的面容上,滿是灑脫不羈——

  他微微眯眼,藍天麗日在他眼中逐漸模糊,渾身都暖洋洋的,好似在母親懷裡,耳邊依稀是她溫柔的歌謠。

  他手一松,一柄短刃噹啷落地。

  「就這樣死了嗎?」靜王在京城接到快報,仍是不敢置信。

  「四弟平日裡狡詐如狐,陰險如狼,臨死居然還搏個殉國的名聲……」

  他似贊似諷,一時心上萬般滋味雜合,唏噓了半晌,才放下了奏報。

  一旁的裴楨全身都在顫抖,指甲摳進了肉裡,鮮血淋漓,也沒有知覺。

  「平王手下的府兵……」他勉強問道。

  「大半戰死在欒城了,少數投降的,也被韃靼人殺了個乾淨。」

  靜王有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些府兵是侮殺他妻子的罪魁禍首,於是安慰道:「他們都已魂歸幽冥,你也不必執著過往的仇恨了!」

  「這是什麼世道,姦淫擄掠的歹人竟成了英勇守城的勇士!」

  裴楨咬牙道,恨意鬱積於心,臉色一白,竟是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靜王嚇了一跳,連忙命人一頓搓揉,裴楨這才緩過氣來,面色仍是蒼白,黯然苦笑道:「在王爺面前出醜了……」

  「你這是鬱怒攻心,明日我遣太醫去你府上診脈,你還年輕,大好前途在後頭,大丈夫何患無妻嘛!」

  裴楨恭謹聽著,眼中有淚道:「蒙王爺器重,下官粉身碎骨也難報答!」

  他收斂了下情緒,便跟靜王稟報兵部的一應事宜。

  靜王細細聽了與自己密探稟的絲毫不差,於是笑道:「有你在兵部,我才能眼明心亮啊!」

  這話說得隱晦,已是逾越了親王的本分,裴楨卻仿佛未聞,又低低說道:「皇上在峴昆行宮,等於是坐鎮前方,京城之中,王爺盡可放手一搏……」

  這話簡直是大逆不道,靜王雙目如電,冷冷看著裴楨,仿佛不勝惱怒:「你要陷我於不義麼?!」

  「王爺!今上看似英明,卻被一女色所惑,實在不堪天下之主……」

  裴楨說到女色二字,面露不屑,靜王心知肚明,他是在說晨妃。

  「下官多日觀察之下,王爺天縱英明,禮賢下士,才德乃是先帝諸子中最佳的!」

  裴楨慷慨激昂地說道,靜王止住了他,沉吟道:「我知道你對我的一片忠心,只是這大逆不道之語,今後不要再說了……」

  他又問了些大小部務,到黃昏時分才端茶送客。

  「此人對今上很是不滿,大約是一心襄助王爺您了!」

  師爺在旁說道,靜王仍是一片沉靜,道:「且再考驗他一下,小心上啊!」

  八月十九,皇帝派使節,從韃靼軍中迎回平王的屍骸,隆重以國禮葬之。

  八月廿一,峴昆行宮中旨意被分發各地,皇帝連連召見軍中大將,連京中朝野頗為震動。

  一場大戰,已是一觸即發。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對峙

  行宮在前朝便是天子北狩之地,雖名避暑,實則在此厲兵抹馬,嚴密防備北方蠻夷的侵擾。

  八月廿五,旨意傳回京城,留守的太后和閣臣這才知道,皇帝調集了京營和禁軍的八萬人馬,又從各地緊急調來八萬,再加上鎮北軍周浚奉命調撥的四萬,湊齊了二十萬大軍,集結清點,配備了馬匹軍械,便開始向東北方向開拔,終於在八月廿九的早上,趕到了平州城下,紮下連營,單等韃靼人乘勝前來。

  皇帝正在看著兵部彙集的奏報,晨露手中研著墨,悠然問道:「是韃靼人又有了新動向?」

  「他們在欒城停留了好幾日,再沒有要進攻的跡象。」皇帝沉吟著,眉心隱約露出躊躇之色。

  「如果大軍僵持在這裡,進不能收復欒城,退,沒有任何意義……」

  想起韃靼人的戰術,素來以迅疾稱雄,如今這般詭異的不退不戰,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聽說忽律可汗的身體仍未恢復?」晨露在旁幽然問道。

  「他胸口中了你一箭,當時便被王帳勇士搶回診治,雖然僥倖不死,也時有咳喘之症,可他對中原的覬覦之心,卻越發熾烈了!」

  元祈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不由看了一眼身畔佳人,她今日只著了一件銀錦色秋棠紋宮衣,素面玉顏,皓腕如雪,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無法想像,眼前的纖弱女子,竟在陣前創下壯懷激烈的不朽功績!

  「他已已經年屆六旬,若不在閉眼前拿下中原的大好河山,大約也會覺得遺憾吧!」

  晨露目光清熒,想起多年前那英姿勃發的少年王子,他眼中尋人野心和執著,比晨曦還要燦爛!

  「你說得如此熟撚,倒好似深諳他的心理。」

  元祈接過她手中的端硯,笑著調侃道。

  「熟撚?」

  她靜靜的閉了眼,再睜開時,已是波瀾平靜,只是婉約微笑道:「皇上說笑了,這世間霸主,往往都是這般想法,光陰似箭,時不待人,皇圖霸業雖成,卻也戎馬倥惚半生,他們最後所想的,不過是將這金甌九鼎,盡數攥在手中。」

  她娓娓道來,意境深遠,眸中悠遠飄渺,幽然清冷,仿佛是說盡了天下豪傑的悲哀,什麼萬世不朽的功業,也只化為鏡花水月,付於笑談。她好似在說忽律,究其內心,又何嘗不是在傾述自己的悵惘塊壘?

  室內頓時一片靜寂,元祈亦被這份風霜喟歎所深深打動,他歎道:「朕雖然稱不得豪傑英雄,總也是一世人主,也不知這金甌全,九鼎現的盛世,能否在我手中出現……」

  「皇上為一代雄主,又何必擔心身後令名?」

  晨露勉強殊一笑,有些心神不安的起身告辭。

  她走出清幽的院落,一直前行,直到眼前景色變為營帳萬重,才意識到自己走到了行營裡。

  巡哨的兵士目前阻攔,晨露雖有王命旗箭,卻也不願多生事,轉身便欲回轉,卻聽身後有人笑道:「既然來了,何不入營一敘?」

  回頭一看,只見周浚玄衣重甲,氣度恢弘,含笑站於道旁。

  晨露也不與他客套,進得中軍大營,便有親兵斟上茶水,晨露笑著揶揄道:「如今二十萬大軍聽命麾下,大將軍的威風可真是煊赫啊!」

  「你又來取笑我了,大帥之名,聽來嚇人,其實不過亦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別說是令行山,就是暫無掣肘,我就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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