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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孫銘想起那青年圓睜的眼,胸中悲憤難平。

  「本來只是兩藩之間的爭鬥,一夜之間,竟有外虜入侵,這朗朗乾坤……」

  他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襄王呢?!」皇帝沉聲問道。

  「那人沒來得及說……」

  皇帝唇邊露出一絲冷笑,眼中帶著幽冥一般的寒意,用手掐了奏遮中的一段,輕聲道:「他被韃靼人奉為上賓,大約已樂不思蜀了!」

  孫銘悚然一驚,想起前次親征時的傳聞,一時如醍醐灌頂,一道幽冷的寒氣,從心中直直升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入套

  「難道襄王他……」孫銘顫抖著,卻怎麼也說不出那背叛的字眼,他亦是知兵之人,欒城雖然不大,卻也是北方重鎮大好的門戶之一,如今失陷于莫名出現的韃靼人手中,若說其中沒有蹊蹺,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朕還是看輕了舅舅啊!」

  皇帝陰鬱地歎息著,想起林鄺那皮笑肉不笑的桀驁神情,心中又是一陣狂怒,他深吸一口氣斂住了,輕聲自語道:「天下從此進入多事之秋了!」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廊下的宮人宦者一齊驚呼,瞿雲閉目守在門前,驀然睜眼,卻聽遠處有人高聲叫道:「奉先殿塌了!」

  叫聲淒厲,在清晨聽來,雖有日光觸面,卻仍讓在場之人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皇帝亦有內力,在殿中聽得真切,他推門而出,一躍登上了屋簷。

  居高臨下,只見內廷東側方向,祭祀祖先靈位的奉先殿,已坍塌了一大半,空中彌漫著一陣煙塵,遮天蔽日地騰起。

  他不願再看,縱身而下,面色越發陰鬱,四周宮女太監噤若寒蟬,有膽小的,已是快要暈厥。

  元祈抬頭看看天邊旭日,雙手握拳,低喃道:「真有這麼湊巧麼?」

  他想起奉先殿代表的意義,又想起天下人的反應,心中更添憂怒。

  奉先殿裡供養的是本朝列祖列宗的牌位,從先帝往上三代,都有追封,前殿設列聖後龍鳳神寶座、籩豆案,香帛案、祝案、尊案,後殿分為九室,設神龕、寶床、寶椅,前設供案、燈檠,乃是皇室凜然不可侵犯的聖地。

  如今大敵來犯,奉先殿卻又自行崩塌,難道是天降不祥之兆?

  宮人們私下想著,偷眼瞥著皇帝,卻見他咬牙一陣冷笑,爽朗,然而激越。

  「韃靼蠻夷的暴行,讓先帝在天之靈也按捺不住了!」

  他的聲音沉靜昂然,赫赫威儀之下,有如九天上的雷電,暢快淋漓地將這僵硬窒息打破。

  「傳朕旨意,為安撫先帝英靈,奉先殿維持原樣,先不修繕,待掃盡韃靼鐵騎,天下靖平,再行大禮來祭告列祖列宗!」

  仿佛在應和他的聲音,遠處傳來最後一聲沉悶臣響,空蕩高懸的樑柱終於崩落塵埃,歸於大地。

  晨露趕到時,孫銘已經不在,靜寂後殿中,只有皇帝一人,坐在高椅上沉思。鼎爐中紫煙嫋嫋,將殿中薰染得昏沉黯然,時間仿佛在此間靜止了。

  「出什麼事了?」晨露悄聲問道。

  元祈很有些疲憊,將奏摺遞給她看。

  「竟是這樣!」

  晨露咬牙道:「林鄺背叛了朝廷,居然將韃靼大軍引入?!」

  「若不是他,欒城怎會一夜之間被攻破……」

  皇帝不喜不怒,眼中因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染上了濃濃倦意。

  「這個梟獍之徒!」

  晨露眸中冰雪之色凜冽,周身漾出決絕怒意來。

  「這才是朕的好舅舅呢!」

  皇帝語氣中滿是辛辣的譏諷,已是怒無可怒。

  「我一向知他野心,卻沒曾想,他居然真敢公開通敵賣國。」

  晨露柳眉高挑,想起林家人的惡行,殺意如飛虹一般高漲。

  「如今局勢如何?」

  「很是糟糕……」

  皇帝示意她看奏摺下一頁的內容,指著他指甲掐過的一段道:「我本來是為了預防舅舅再調用朝廷的軍隊,所以讓那三個衛所遠離欒城,就地紮營,如今事起倉促,他們趕到時候,只來得及接應平王撤退。」

  「平王他尚無恙?」晨露有些驚訝道。

  「他胸口中了一刀,侍從們拼死才將他救下,他爭強好勝,一直在與襄王反復接殺,爭奪欒城,沒曾想,這不過是想將他一鍋燴的奸計!」

  皇帝想起前陣子那勘合的事,不禁啞然失笑:「襄王所在意,根本不是偷調朝廷的軍隊,而是要吸引朝廷和平王的眼光,用欒城這個誘餌騙天下人入圈!」

  他們正說著,只聽外間秦喜有些哆嗦的低聲喊道:「皇上!」

  「什麼事?!」

  「太后請您和晨妃娘娘過去一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外侮

  慈甯宮一如往常一般寂靜祥和。

  元祈和晨露到時,太后已盛裝端坐,滿殿裡熄了熏香,仿佛繁華落盡,保剩餘一依稀的況味。

  「奉先殿怎樣了?」太后幽幽問道。

  「崩塌泰半,只怕是要重建了。」皇帝垂下眼,冷漠而不失恭敬的答道。

  「作孽。」

  太后低歎一聲,把雪白面龐深掩於畫扇之後,秀眉間露出純粹的悲哀之色。

  她頸間的涼緞絲繡,因這份痛苦而重疊輕皺,寢殿中一片寂靜,銀紙可以聽到衣料的摩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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