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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七十三章 王事

  孫銘看他神情,知道他意有保留,於是問道:「瞿統領的意思是……」

  「此時主君出征在外,若是多生事端,恐怕孿生肘腋——靜王,他可不是善於之輩啊!」

  瞿雲胸有成竹,看著孫銘眼中閃過怒意,知道心有不甘,於是笑道:「當然,我等雖然不才,也要讓靜王知道一下,什麼是切膚之痛!」

  孫銘因這一句,豁然開朗,眼前一亮,接著便暢快大笑:「妙哉此言,當浮一大白!」

  「可惜宮中規制,不得飲酒,否則定要和將軍一醉方休!」

  瞿雲眉間微有倦意,卻更顯儒雅自在,這些日子,他一人承擔大樑,雖然遊刃有餘,卻終是有千鈞重壓之感。

  他的目光,越過巍峨宮牆,飛向遙遠的西北——

  在那寒苦紛亂的戰場上,那兩人,現在究竟如何呢?

  他禁不住有些擔心,心下卻暗笑:果然老了啊!

  「瞿統領?」孫銘見他有些出神,疑惑道。

  「我在想,皇上他們,究竟如何了……前線的節略一天天的報上來,卻是僵持不進,真讓人擔心。」孫銘凝神一想,也不無憂慮,他再也無心閒談,起身告辭。他安然混出了西華門,一路疾馳回到大營,點了得用親信的將士,一路浩蕩,來到了靜王府前。

  靜王綸巾儒袍,一派士子的安然飄逸,他見了孫銘,並不驚慌,只是笑著調侃:「駙馬今日好威風啊!」

  「王爺說笑了!」孫銘並不跟他兜搭,肅然道:「末將接到秘報,那些韃靼刺客又是蠢蠢欲動,要對王爺有所不利,末將向負京畿治安重責,不得不慎重——即日起,會有麾下精銳將士駐守於您府上,不便之處,請王爺多多包涵。」

  靜王含笑聽完,並沒有如他想像的大怒,只是輕鬆的揮了揮摺扇子:「這些刺客既然想要孤王腦袋,少不得請將軍多費心了!」

  孫銘一時張口結舌,他本以為會遭到斥責抗拒,卻不料靜王甘之如飴,居然接受了他的安排。

  難道他願意自縛手腳?

  孫銘凝視著靜王沉靜笑容,百思不得其解。

  西北的清晨,仍有些清冷,淡淡的露華揮散在空中,落於草葉間,晶瑩剔透,宛如是傳說中,暗夜悲泣的鮫人之淚。

  這般的晶瑩皎美,不過幾刻,便會再度化為虛空,仿佛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

  天邊仍有淡淡霧氣,卻不能遮蔽旭日,它冉冉升起,萬物在這一刻,驀然蘇醒過來。

  皇帝雖然一夜未眠,卻從幼時騎射,打熬得好筋骨,在榻上小憩片刻,便又是精神奕奕。

  他正欲擊鼓升帳,一道蒼白飄渺的身影出現在簾前——

  晨露一身白衣,長劍高懸,一身颯爽清雅。昨晚的狂亂妖惑,仿佛是幻夢一場。

  「微臣一點私人恩怨,卻是讓皇上擔心了!」

  她低低說完,眼中波光一閃,璀璨晶瑩,不可逼視:「不過昨晚一探韃靼大營,也算是確定了我心中所想!」

  「你果然去了忽律可汗的大營?!」元祈急怒不已,卻偏說不出任何重話來。

  「皇上不想知道忽律藏身何處嗎?」

  「比起這驚天秘密,朕更希望你不要去涉險——可惜,朕的話,對你從沒有什麼用處!」元祈一時微微氣忿,說出了這等賭氣言辭。

  晨露卻半點不惱,她盈盈一笑,眸子微微眯合,無邪而又嫵媚。

  「皇上這是怪我了呢?!」她玉腕輕舒,將羊皮圖卷攤開,指點著,一一示意給皇帝看——「這是涼川,上次我軍與韃靼的赤勒部,就在此間鏖戰,由此向西,有一個山谷,外間看來,冰雪封蓋,飛鳥不過,其實,這穀中卻是四季如春。」

  不等皇帝回應,她放下皮卷,揭開帳簾,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清晰的話語——

  「夜間是最佳時機……您若是攻其不意,反而會激起他們的悍勇!」

  夜色漸漸籠罩了草原,皇帝點齊兵馬,請過襄王和周浚,在帳中對著圖卷指點江山,一派激昂意氣,最後道:「兩位不如在我帳中,靜候小兒輩破敵!」

  周浚端詳著地圖,神色中閒適已然消隱,他的面上浮上敬佩:「皇上居然對兵略地理也如此精通,這片谷地,末將略有耳聞,卻不料內藏乾坤。」

  元祈並不矜喜,微微一笑,如實說道:「這是朕身邊之人稟報的,朕長於深宮,哪會知道這些山川之奇?」

  周浚聞言,終於霍然動容,他起身,鄭重一揖到地:「不意聖上誠摯若此,真是天子胸懷!」

  元祈不喜他狂涓倨傲,見他如此,忙雙手扶起,誠心誠意道:「軍略之事,還請大將軍多多教我!」

  「這些征伐之術,軍陣中學來最快!」

  周浚大笑,指點著圖卷道:「皇上今晚便要動手了吧?」

  見皇帝贊許點頭,他回過身,看著眼光微閃的襄王,不無揶揄的笑道:「王爺,您可有點神思不屬呢……今晚,不如就留在營中,不要上陣了?!」

  襄王暗喜,剛要答應,看著他冰冷殘酷的眼神,心頭生出警兆,連忙笑著改口道「只是有些小小不適,忠於王事,也顧不得了。」

  第七十四章 玉碎

  夜色已深,靜謐的山谷裡,鬱鬱蔥蔥,毫無半點炊煙,仿佛都 停止了呼吸,沉睡不醒。

  涼川在不遠處靜靜流淌,月光下,水波瀲灩,宛如夢境。

  打頭的一萬騎兵,逐漸逼近山谷,仍是聽不見半點人聲。鷓鴣的叫聲從林中傳出,讓人背上升起顫慄。

  「噤聲。」

  皇帝命令道,清俊面容上,英氣飛揚。

  眾將士早有準備,坐騎的四足都 裹了布帛,悄無聲息的前行入穀。

  晨露微微皺眉,策馬上前,與元祈並駕齊驅,輕聲道:「皇上還是堅持要急襲?」

  皇帝點頭道:「夜襲一事,重在出其不意,若是對方有所準備,定會功虧一簣。」

  晨露知道他心意已決,也不再勸,只是凝視著眼前兵士,心中無聲歎息。

  兵書上夜襲勝出的例子,都是敵軍沒有防備,因而潰滅,可那只是相對一般軍隊而言。

  忽律的大營,看似鬆散,其實卻最是嚴密,就算有人半夜劫營,他們也會在最短時間內集合,將進犯者擊敗。

  所以,夜襲雖然可行,卻反而會激起他們的悍勇。

  若是自己領軍……她搖搖頭,將這種無稽的念頭揮去,專注于前方的動靜。

  將士們已然入穀,眼前那些韃靼式樣的帳篷,在暗夜裡默默佇立著。仇人想見,分外眼紅,老兵們依前次死傷的袍澤,兵刃在掌中閃著雪光,殺氣沖天而起。京中的新人們,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隨著一聲令下,他們如嗜血的猛獸一般,沖入敵營,肆意踩踏。殺戮與嚎叫,成為這個夜裡的最強音。

  「我軍勢如破竹,真是可喜可賀啊!」幾位年輕的侍從,在皇帝身邊,興致高昂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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