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宸宮 | 上頁 下頁
六四


  他偷眼看看皇帝神色,壯著膽子道:「據說……是藥石無靈,無法挽救!」

  眾臣聽得此言,一片譁然,司禮監以鞭擊空,才止住他們。

  元祈已是勃然大怒:「好!好!先是太后,接著是朝中重臣,再將這污水一鼓腦潑在朕身上……忽律這賊酋,真是好手段,好謀略!」

  他大步流星走下階來,抽出侍者手中「太阿」,一劍出鞘,風雷之聲乍起,竟是將帷幕都生生斬斷。

  「主危臣辱,主辱臣死,你們就看著君父受此奇恥大辱?」

  他厲聲喝道,階下青年臣子,在凜冽目光的掃視之下,不禁熱血沸騰,武將更是起身請戰,誓要掃平北疆,以獻帝闕。

  晨露侍立於隱處,聽著這激昂之聲,心下卻是暗笑,更是微微驚歎于,皇帝的權術計謀。

  他讓瞿雲轄下的「暗使」出動,如前次一般,摘下有異心的臣子首級,又演了這出「國丈遇刺」的好戲,竟是將禍水北移,將謠言中的弑母罪名,全數嫁禍給了韃靼可汗。

  金鑾寶殿之中,只聽得皇帝的聲音,清晰沉穩:「諸臣工,朕今日破例大朝,不是為了驚嚇你們,而是想讓汝等驚醒——這般和平安逸的日子,不過是一時矯飾,韃靼大軍,亡我中原之心不死,有他們一日,眾卿想過上詩酒風流的寫意生活,終是不能,只是居安思危,才是保全自己,保全朝廷的萬全之道。」

  他侃侃而談,將那些苟且圖安寧,不願重啟戰端的大臣,不動聲色的訓誡了一番,大約這次受了性命威脅,這些人會同仇敵愾一陣子,不再輕言和談。

  他目視京兆尹:「此次事出有因,朕且恕你一次,革去你的官職,留在任上將功贖罪,你要將京師治理得鐵桶一般,不能任由賊人作亂。」

  他皺眉,繼續問道:「國丈目前狀況如何?」

  「仍是昏迷不醒,連太醫也查不出什麼。」

  京兆尹愁眉苦臉地答道,卻見皇帝微一沉吟,霽顏笑道::「靜王前日找了個郎中,太后的鳳體因此大安,既然都是『摩訶教』教中劇毒,他應該也有救治之法!」

  他命秦喜道:「速去靜王府上,請那位大夫趕去靖安公那裡,救人要緊!」

  晨露看著他焦急真摯的神情,再也忍不住笑,肩膀微微顫動,只覺得現下情況,真是妙不可言!

  皇帝回到寢宮,晨露仍是忍俊不禁,元祈凝望著她,只覺風華清越,一笑竟能攝人心神,他正目眩神迷,從人稟道:「皇后娘娘駕到!」

  她來做什麼?!

  皇帝只覺得厭憎不已,他收斂了笑容,淡淡道:「請她進來罷!」

  皇后進了寢宮,晨露一眼望去,只覺得她瘦了不少,神色也很是憔悴,只那薄唇,緊緊抿著,仿佛來者不善。

  「皇上萬安,臣妾有事向您稟報。」

  皇后進來後,也不寒暄,就突兀來了一句。

  元祈吩咐賜座,也不看她,只站在窗前,遙望著遠處鏡湖:「你身體見好了?太醫說你思慮過甚,要好好休息才是!」

  皇后一口回絕:「臣妾沒什麼不妥,只是最近聽到一些傳言,不得不來向皇上問個清楚。」

  她迎著元祈微愕的目光,繼續說道:「聽雲慶宮中的人說,齊妃要歸寧三日,可有此事?」

  「齊妃的父親大壽,他是國之勳舊,朝中元老,朕決定讓他們父女團聚,一享天倫。」

  「皇上這話錯了!」

  皇后冷若冰霜,一口便頂了回來,周圍從人聽她居然敢毫不留情的說皇帝「錯了」,心中都是一陣顫慄。

  「宮中後妃,一言一行,都有法度,若說天倫之樂,又有誰沒有父母?都像她一般回家歸寧,還有什麼宮規可言?更何況……」

  她蹙眉冷笑:「齊妃居然揚言要用『鸞駕鹵薄』,這是什麼道理?!臣妾還是您的中宮,只要有我一日,此事斷然不能!」

  她瘦削的臉上滿是怨毒,咬牙切齒的說完,竟是倔強無比,毫不顧及帝王的顏面。

  元祈並不動怒,只是聲音越發冷然:「你這是跟朕說話的規矩嗎?!」

  「規矩也分大小!」

  皇后又頂了一句——

  「既然皇上連祖宗家法都不顧了,臣妾還用顧及什麼規矩?!」

  元祈咬牙道:「你是連身份體統都不顧了,到朕這裡來拈酸吃醋,還攀咬什麼祖宗家法?!」

  「我不妒忌……一個小小妃妾,有什麼好吃醋?倒是皇上寵妾滅妻,犯了糊塗!」

  皇后完全豁了出去,尖聲喊道,宮中諸人聽著這話,兩股戰戰,幾乎要暈死過去。

  第五十章 結髮

  「寵妾滅妻?」

  元祈的臉上浮現一道森峻笑容,濃若點漆的眸子閃著怒光,有膽小的禦侍,看著他的樣子,已經驚得快暈厥過去。

  「全數給朕退下!!」

  皇帝低喝道,從人們巴不得這一聲,慌忙離開,晨露也要退下,卻被皇帝止住了——

  「你給朕磨墨。」

  他轉過頭,對著皇后道:

  「你倒還記得自己是中宮?!且瞧瞧你這樣子,瘋癲張狂,靖安公平日裡就這麼教養你的?」

  皇帝瞧著她,瘦削憔悴,卻滿是怨毒的面容,冷笑著說道,詞鋒刁毒狠厲,毫不留情。

  「臣妾的父親……哼哼,他老人家『為國盡忠』,受了韃靼刺客的暗襲,正是生死不知呢!」

  皇后笑聲中帶著嘲諷,她扶了扶身上嫣紅氤氳的鑲金絲半臂,在珠玉璀璨間,笑得哀怨沉痛,那雙黑而大的眼,因著笑容,仿佛一池深潭,被驚起波紋,支離破碎。

  晨露在旁看得真切,一時心口仿佛被什麼尖銳之物抓過,疼痛如絞——

  那笑容,何其相似?不正是,自己氣絕之時,在妝鏡之中看見的,最後光景?

  那樣決絕的,痛入骨髓的,杜鵑啼血一般的,無音之傷……

  這一瞬間,她恍惚看到了自己。

  她環住肩,拼力抑制自己的顫抖,卻只聽皇帝聞言,稍稍放緩了語氣道:「靖安公負傷在床,你若是願意回去伺奉左右,朕也必定允你歸寧,若是論到全套的鸞駕鹵薄,又有誰能越過你的位份去?!」

  這本是中肯之言,皇后若是善罷甘休,趁著臺階下場,則是皆大歡喜,可她偏是不領情,卻道:「皇上不是說了嗎,家父是『因公負傷』,那也算是我一門忠烈,沒什麼好擔憂的——臣妾只怕自己,會走了前朝王皇后的老路!!」

  這話一說,氣氛又是一僵,前朝王皇后本是景樂帝的正宮,卻被寵妃中傷,被打入冷宮,賜下鴆酒,據說她死狀慘厲,口中流血,詛咒著皇帝和「那小妖精」,不久,景樂帝就死於韃靼刀下,倒是應驗了她的咒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