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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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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貴妃壓根沒考慮到甚麼面子,她對耳邊的嬌聲軟語充耳不聞,全身緊繃,如臨大敵。 這是太后慈甯宮,並非她自小長大的沙場營帳,可是,她卻隱隱感到,冥冥之中,有一道淩厲淒烈之氣,直沖天寰。 是誰? 生出這樣重的殺氣! 她袖中雙手緊握,雪膚之上,竟生出一層小疙瘩——這是武者的第六感,面對絕世高手時,自然而生的寒意。 她環顧四周,沒有任何發現,正要暗笑自己幻覺,她嗅了嗅,眼中閃過驚駭—— 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在這衣香鬢影之間,人的嗅覺,仿佛失去了作用,只有她,是個例外。 身為周浚之女,她輾轉生活於軍中,鮮血的味道,早成她記憶中最重的一份。 是誰? 在這繁華若夢的輝煌夜宴中,流出了,這淡而隱晦的,鮮血…… 齊妃也有些坐立不安,她偷偷斜眼身後,以眼角餘光,窺視著晨露。 對這位尚儀,她是一百個佩服——晨露不記前嫌,在她驚惶無助之時,暗中給她支招,讓皇帝的寵愛,重新回到身邊。 猶記得前日,芙蓉帳暖,深夜纏綿之後,元祈對她親口笑道:「你這個小辣椒性子,還真是改不了了,不過,怎樣也是真性情……」 這且不說,還有自己的父親齊融,經過晨露幾句點撥,立即改了策略,不僅與周浚關係緩和,她還聽禦書房當值的捎過話來,今晨皇上見了父親的奏摺,贊道:此真老成謀國之言! 這樣一位運籌帷幄的奇女子,自己此刻,卻對她隱隱生出恐懼。這種恐懼,仿佛是,幼年時候,在廟廊深處,見到的幽深鬼影…… 這位尚儀,她微笑著,態度恭敬的無懈可擊,如此的完美,卻隱隱,讓她覺得不真實。 這讓齊妃想起,幽幽月光下,冽嘴甜笑的森白人偶—— 對了!就是這個感覺! 器妃悚然而驚,她繼續偷瞧著身後,全身都沁出冷汗—— 要論察顏觀色,誰又能比得上,自小家中便有十幾個姨娘的她呢? 晨露眼神清澈,儀態沉穩,正含笑聽著太后說話,那笑容真摯,齊妃卻覺得不寒而慄—— 朝服之下,那仿佛是被一張雪白人皮蒙著的,微笑著的,鬼魂…… 此時日光已然全消,殿內雖點了兩排燈燭,卻更顯昏暗,重重低垂的帷幕被風吹拂,輕輕顫動,長長黑影如水一般流淌,在地下形成張牙舞爪的形象—— 這肅穆大殿,在此刻,竟如同森羅鬼蜮一般! 四周的輕聲笑語,齊妃也不能聽見,她汗出如漿,輕輕呻吟一聲,頹然伏於幾案之上。 「齊妃娘娘,你身體有恙嗎?」 少女清冽的問話,從身後傳來,齊妃回身望去,只見晨露一如往常,剛才的一切,仿佛全是自己的幻覺。 這時,殿外一陣輕微的喧嘩,一位管事喜氣洋洋的進來稟報:「皇上和靜王爺一起過來了!」 太后欣悅,嘴上卻笑著嗔怪:「這兩個孩子真不象話,到現在才來,看樣子,我這把老骨頭,今後就不能勞動他們的『玉趾』嘍!」 她說的有趣,眾妃嬪笑得花枝亂顫,皇帝和靜王大步走了進來,靜王耳朵尖,已經聽到了這句,他立馬嬉皮笑臉的上前,也不參拜,只向著太后撒嬌道:「母后真是冤枉我了,我讓家人把這勞什子搬來,又扯了皇兄題字,才磨蹭到現在。」 他示意身後從人把東西端過,眾人凝神看去,卻是一道巨大卷軸,嚴嚴實實的封起,什麼端倪也看不出。 靜王親手把封條打開,又讓從人托著,一時之間,卻見宣紙輕舒滑下,如流水一般重重疊疊,仔細看去,竟是一幅「千壽圖」! 所謂的千壽圖,乃是由書法名家一至數名不等,以千種不同的字體、風範,寫出一千個不同的「壽」字。 他恭謹遞于太后眼前,太后凝神端詳,只見各個精彩,飄逸、厚重、狷狂、秀麗……這一千個壽字,又有哪個是凡品?更奇的是,它還聚集於同一卷軸之上。 卷軸末尾,一行小楷穩重端秀,太后一看便知,這是元祈御筆,她以畫扇輕敲靜王元祉的額頭:「小猴崽子,又去胡亂花錢?!我老太婆,用得著這麼貴重的東西?」 靜王一臉無辜冤屈,苦著臉道:「母后又敲我的頭……我不及皇兄聰明,定是您自小就敲的緣故……這也沒花多少錢,是我一個門人看著好,這才敬獻的——您貴為國母,普天之下,又有什麼用不起,只當是兒子我的一點心意罷了!」 元祈在他身後聽著,不禁笑駡:「你竟是胡扯,什麼不及朕聰明,又扯上母后敲你額頭——這是輕巧畫扇,又不是萬斤巨石!只這一幅千壽圖,倒真是看的過——母后便收下吧,這也是他一片虔心!」 「你們都有虔心!」太后笑得歡暢:「我有你們這兩個兒子,此生便不枉了!」 第三十三章 生隙 靜王仍是笑得精靈:「母后瞧著好,兒臣心裡就妥帖了——喲,嫂子們都在這啊,小弟這廂有禮了!」 他唱念俱佳的作戲子樣,施了一禮,配著他華美極致的外表,半點不顯油滑,只逗得嬪妃們嬌笑不止,耳邊聽著他那一聲「嫂子」,心中都很是受用。 晨露冷眼望著這位瀟灑佻脫,玩世不恭的靜王,想起了關於他的種種傳聞。 靜王雖然口口聲聲母后,卻實不是太后所生,他的生母惠妃,亦是出自門閥林家,從輩分上講,是太后的堂妹,在他六歲時,感染時疾而薨。 他自小聰明絕世,三歲時就能詠詩,且言之有物,讓太傅驚歎「此子非池中之物」,但年歲漸長,卻耽于逸樂,做出好些荒唐事來,先帝幾次都要重責,只是有太后這位嫡母袒護,總也無可奈何。 他生得如此風華,又是今上愛弟,正是京中閨秀夢裡心儀的對象,只是他性情不定,總也不肯迎娶一位正妃,太后無奈,也只得由他——只是那些風流逸事,也是短不了。 在眾人的嘖嘖稱奇中,早有宮人把千壽圖懸掛於正堂之上,隨著管事一聲吩咐,只見一盤盤珍饈佳餚源源而來,每個幾案上都是杯盤玲瓏,碗盞瑩潤,有眼尖的,早就認出,這些是雲州秘制的琉璃與瓷器,各個價值千金。 元祈在太后下首坐定,一眼便瞥見這些珍瓏器具,他眉間掠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怒氣,隨即便若無其事。 晨露瞧得真切,低下頭去,掩住了冷笑——太后的長兄林鄺,繼承了林家所在的雲燕二州,又乘著十數年前,韃靼南侵的機會,打著「匡扶社稷」的大旗,會同了幾位藩王,一起出私兵參戰。 在此戰役中,他們的私兵,並無多少建樹,卻趁著周浚截斷韃靼補給,使之退卻的當口,侵佔了好幾千里土地,再不肯歸還朝廷。 林鄺為人奸險,尤不滿足,居然上表朝廷,大大表了一番自己的功績後,隱晦提出,欲成第一位外姓藩王。 聽宮中傳言,太后在那日接到兄長的奏摺後,勃然大怒,幾欲杖斃使者,隨後在二哥的勸說下,好不容易消了雷霆之怒,卻驅逐了使者,嚴令兄長不得有非分之想。 不料,幾日後,又一位秘使前來,也不知他對太后說了什麼,第二日,太后的口風就有所緩和,終於在十幾日後,林鄺又取得一次小勝的當口,傳詔天下,封他做了本朝第一位外姓藩王——襄王。 對這樣一位奸詐、專橫、跋扈的舅舅,元祈雖然不欲多談,幾次旁敲側擊之下,卻知他是深惡痛絕。 看著眼前這些雲州的器物,這位九五之尊心中,定然很不是滋味…… 太后瞧著自己兒子,見他並不動筷,知道是因著自己的緣故,莞爾道:「皇帝你不必拘禮,我知道你孝順,卻也不必拘泥於這些繁文縟節。」 元祈挾一片珍蘑吃了,只覺得清爽可口,不由贊道:「母后這邊廚子,果然了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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