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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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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在素盈示意下道聲「准呈」,他便大膽地向前兩步。素盈看不清他手裡捧著什麼,坐直身子眺望。他忽然扔了手裡的東西一躍而起,一把扯斷了數縷珠絡,另一手已抽出佩刀向素盈當頭劈下。 誰也沒有預料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那一瞬間,素盈動也未動。她看見一道雪亮的光向她劈來。太刺眼,她想閉上眼睛,結果卻張大了嘴,可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一串血紅在她眼前飛濺。她看見信則蒼白扭曲的臉擋在她面前。 「快走!」他一把將她推下後座。就是這個刹那,丹茜宮裡忽然有了聲音——女官們尖叫起來,可惜只是些毫無意義的慌張的噪聲,沒有人告訴她該怎麼辦。有人拖住素江的腿,有人抱住他的腰。而素江用刀鋒反擊。 素盈從地上爬起來,立刻一步不停地跑,不敢回頭去看。珠簾鉤住她的發簪,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扯斷它們,繼續逃命。 有人抓住了她的外褂,她尖叫一聲,旋身躲閃,外褂便從身上脫落,落入那人手中。 素江棄了這沒用的衣衫,又一刀向素盈劈去,卻被她甩開的珠簾打中眼睛。他忍了疼痛大步追趕,他知道素盈跑不遠。她只是個女人,天太冷,她的衣衫太單,腳步太亂。既然她不願死在她拼命死守的丹茜宮,那麼就讓她挑選另一個殞命之地。 素盈在驚慌失措中忽生怨氣:有人在丹茜宮行刺,為什麼沒有侍衛現身救駕?對了,刺客本身就是丹茜宮衛尉……本該保護她的人。 現在她該去何處尋求保護? 纏在素盈髮髻上的斷線,不住把殘留的珠子拋落在地,劈劈啪啪,劈劈啪啪……素盈被這聲音嚇壞,仿佛身後有千軍萬馬。慌不擇路時忽然明白「申時」的「申」為何兩邊出頭:活似一刀腰斬了「中」字,原來是挑這時辰斬殺中宮。 素盈心中冰冷,恐懼和悲哀化成眼淚——難道像謝震所說,她已經變成一個該死的素氏?已經讓人這般恨之入骨? 一切是沖她來的。還有誰,還有誰會袒護這樣的她? 素盈一個勁沖向前,全憑習慣和直覺引導她的腳步。不一陣兒眼前終於出現人群。她已是鬢亂釵斜,一臉狼狽驚駭的模樣嚇壞了宮人。 琚含玄正從玉屑宮中出來,皇后這副尊容讓他臉上露出難得的詫異。素盈一把推開他,喊一聲「快逃!」便直奔入玉屑宮。 素江提著刀追上來,琚含玄臉色驟變正要大呼,素江一刀砍向他胸口,又向玉屑宮中追去。眾多宮人見這嗜血狂徒砍傷宰相,頓時大呼小叫亂作一團。 素盈撥開玉屑宮一層層藍色帷幔,慌張地奔到皇帝榻前,帶著哭腔喊道:「陛下!」他正陰著臉凝思,見她這模樣也吃了一驚。 一聲「救我」幾近脫口而出,素盈腦中卻忽然轉個念頭。一雙淚珠落在他胸襟上,話已改口:「快逃!謀反!」她心驚氣促,說出這幾個字已經泣不成聲。 皇帝神色驟變,沉聲問:「是誰?!」 話音未落,殿內宮人已驚叫起來——手提寶刀的勇士正走向皇帝面前。 潘公公一步沖上前,伸開雙臂擋在禦榻前。 皇帝的臉色嚴峻,伸手攬住素盈的肩膀,一言不發。 素盈一臉蒼白,偎在他臂彎裡,一時沒了主意,睜大眼睛盯著素江的刀鋒:殷紅的液體順著雪刃淌下來,不知是誰的血。 「什麼人?」皇帝厲聲問。 素江緊握刀柄向深泓邁進一步,拄刀下跪,厲色道:「陛下明鑒!妖婦蒙蔽聖聽,縱容外戚,荼毒宮人,詆毀儲君,實為誤國禍端。請陛下廢皇后,籍其家!」說著手腕一轉,染著血污的刀光映上皇帝的臉。素盈手心裡早握了一把冷汗,這時更是渾身發抖。 皇帝仿佛絲毫沒有被身邊的輕顫擾亂心緒,口吻反而平淡:「今日容你這般輕易地要挾君王廢去正宮,明日只怕你將一紙退位詔書送到朕面前,要朕落印呢!」他滿是威嚴的聲音陡然抬高:「侍衛何在?!」 然而一連喊了三聲,沒有人回應。皇帝的臉色也變得難看。 素江笑了笑:「陛下情願為一個女人,丟掉太上皇的寶座?」 他洋洋得意的神情還未盡放,殿外再度喧鬧,素江即刻失了神。須臾之間有一名禁軍沖了進來。深泓向來人高喝一聲:「拿下此人!」禁軍二話沒說挺槍直刺。 素江躲過一擊,並不還擊,卻揮刀劈向天下至尊的夫婦。那一霎他什麼也沒有說,但素盈忽地明白他的想法:他不再需要退路,他死罪難逃,他不願一事無成地死去。 刀光之下,潘公公本能地挺身護住皇帝,而禁軍則失聲驚呼:「阿盈!」他的長槍未擋住素江的刀鋒。 素盈這一次閉上了眼睛。 「撲」的悶響,有一樣東西插入誰的身體裡。 接下來是「嘡啷」一聲,素江的寶刀落地。 素盈睜開眼睛想看,皇帝卻將她緊擁在懷。「別看。」他在她耳邊說,「你看不慣這個。」說罷揮了一下手中的劍。 佩劍上玉石琤琮,素盈陡然明白某個深夜,觸及她手指的冰涼是什麼。 素盈自以為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但不知道那柄寶劍幾時藏在他的被褥中,他又是幾時握了長劍在手。 陽光輕撫著滴血不沾的劍鋒,閃爍出冰藍色的光彩。「冰洗……我以為它不會再飲血。」深泓頗有感慨,素盈卻覺得他一早料定用得著它。 謝震此時方收斂雷擊般的震驚,上前看了看素江,說:「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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