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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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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聰穎過人,一想便知:近年來,是誰操縱人事變遷,為世家廣開門路,斷青衿仕途?官禁民間私賣茶、鹽,是誰的兒子得到官府准許買賣茶鹽?誰家私苑廣袤不知邊際?誰家奴僕帶金玉、婢妾衣錦羅?」 素盈忍不住笑意,說:「先生好伶俐的口齒。」 李懷英躬身道:「昌黎曾言,物不得其平則鳴。」 素盈微微斂容又道:「那麼依先生之見,誰做宰相才能杜絕私欲?」 李懷英怔忡良久,才回答:「以一人居要職,實在難保不蹈覆轍。草民愚見,如仿唐制將宰相之權分屬數人,就舊制稍加變通,權總于天子一人,才符合以一執多、以一統眾的道理。」 此言一出,旁邊宮女女官們也不禁動容。李懷英不知底細才能言談無忌,素盈卻知道自己身邊有宰相耳目,輕蹙眉頭向李懷英默默冷笑。正好一名宦官進來稟報,說時辰將近,請皇后準備登樓觀鷹。 素盈借機遣退李懷英,留下素沉,低頭笑著搖了搖頭:「好個不知輕重的書生!知道些老莊玄妙,學了些申韓皮毛,就敢睥睨朝堂,冷言冷語中傷宰相。難怪秀王當年依靠一群書生謀反,最後一敗塗地。宰相多年來伸世家而抑書生,不無道理。」周圍的宮女和女官都陪著微笑,唯獨素沉耿耿直言:「李懷英有以一當十之才。他的見識與膽量,正是世家子弟所欠缺的。」 素盈連連搖頭:「他欠缺的卻是一樣重要的東西——圓通。」她輕嗤一聲,又道:「官場與書院不同,不是曉得大道理就能暢通無阻。認宗師、攀同年、嫉賢妒能是官場通病。他無門無派,有十人之才,就要遭十人之嫉。能虛懷若谷,眼觀六路,加以時日不難混開場面。但他恃才傲物,兼有仇視世家之心。在我面前尚且不知惜言,如何讓他與百官相諧?大哥愛才是好,可是怎麼連這個道理都忽略了呢?」 素沉惋惜道:「不是不知,只是不向娘娘舉薦他,可惜了。」 素盈笑道:「大哥可知,我鮮少在聖上與宰相面前薦人,是為什麼?不是我不知人才,而是因為一旦推薦就要與該人同擔當。我已是皇后,更有何求?不輕易舉薦,不會招來是非。為什麼要為一個李懷英,引來十人嫌惡?大哥果真惜才,不妨讓他在郡王府中磨去那股狂傲腐氣。半年之後我再見他。」 素沉怔了一怔:「半年之後?」 素盈笑了笑,忽然擰眉掩口,身子也晃了晃,仿佛不適。素沉驚得上前去攙扶:「娘娘!」素盈連忙擺手,笑道:「不礙事。大概是為聖上嘗藥多了,傷了胃。」她為皇帝侍奉湯藥必定親嘗,已經傳為宮中美談。雖然是這樣說,但素沉總覺得不像,心頭疑雲驟起,不知為何,總覺得她這表現似曾相識……仿佛過去她也有這樣極力掩飾什麼的樣子。 想到此處,他猶猶豫豫地問:「莫非娘娘……」 素盈輕輕揮手打斷他的猜疑,整理衣襟昂然步出營帳。 第十一章 冷箭 萬象樓以其圓形圍欄著稱,半似樓臺半似亭,憑欄一眺,三面河山盡收眼底。 素盈率眾登樓,卻不見真甯公主。素盈忙命人去找,可時辰不等人,司儀呈上弓與哨箭,一聲呼喝,樓下少年紛紛屏息控馬,嬉笑之聲刹那消弭。素盈張弓引箭,一鬆手,那箭便帶著尖銳的哨音遠遠地化為黑點。少年們只待哨音一響,立刻如一群小虎驟然騰躍,一個個呼哨打馬,向著箭隱的方向絕塵而去。 「不知誰家的鷹能最先找到黃兔。」素盈話音剛落,見真寧騎著一匹高大的駿馬循著塵煙盡處飛馳。樓上眾人都是一驚,素盈怒道:「是誰將馬給她?」 樓下一人跪地道:「微臣有罪。」 素盈低頭一看是謝震,又見他肩頭鞭痕宛在,顯然被真寧抽了幾鞭奪馬而去。她怒容漸消,口氣仍然嚴厲:「謝將軍帳前失馬已成大錯,還不速將失馬追回?」 謝震叩頭告退,領了一匹良駒便追上去。素沉看在眼裡,心想,恐怕這輩子能得到皇后保薦的,也只有這一個人了。 觀鷹日的重頭戲是縱鷹逐兔。皇帝命人將一隻黃兔的耳朵染成金色,背上烙印為記。誰家的獵鷹先捉到這只兔子,即為當日的佼佼者,除了賞賜之外,皇帝還要親自為鷹起個名字。今日與以往唯一的不同,就是這一套全由皇后主持。 貴族們正意氣風發地奔馳四野,忽然頭頂雄鷹紛紛悲號墜落。少年們不明就裡,競相駐馬。不知是誰開始指責另一個人故意殺了他的鷹,立刻有人大聲反駁呵斥,熱鬧的狩獵一時間變成了群情憤憤的口舌之爭,互相叱責埋怨之聲不絕於耳。那些尚未被射落的獵鷹被主人招回,腳力好的隨從拾回死鷹的屍體呈給主人們。 少年們一見箭鏃雕翎是禁軍將軍款式,又見翎末刻著「謝」字,知道是謝震所有。有人動怒,有人生疑,正這時,真甯公主一襲綠衣飛馳而過,兜起一圈煙塵,朗聲笑著停在眾少年面前。 「喂,你們!誰抓到黃兔?」她毫無羞赧神色,少年們面面相覷,都搖頭。 真寧笑笑:「還沒抓到黃兔就失了愛鷹,你們是不是恨我?」少年們忙道不敢。真寧卻寒起臉,冷笑道:「剛才吵得一塌糊塗,這時又不承認。口是心非,醜態畢露。」忽然聽到遠處鷹哨嘹亮,顯然有人在更前面不知此處熱鬧,還在逐兔。真甯撇下一群少年昂然打馬追過去。 少年們待她去得遠了才紛紛咂舌搖頭。「這小公主還是一樣蠻橫。」「聽說這次是為她擇婿。早知是這等女子,我才不來!白白死了一只好鷹。」「我倒是早知其悍。上次明德書院門前,親見她那股兇氣,真是令人望而生畏。但有什麼辦法?皇家僅剩一個公主待嫁,家裡父母逼著來,誰能不來?」他們正議論,謝震騎馬過來,向眾少年見了禮,問起公主去向。 少年們為他指了方向,有一兩個同他熟識的苦笑道:「將軍被她連累,真真又倒黴又辛苦!」謝震向失鷹的貴族們賠禮,承諾日後擺酒請罪,這才快馬追去。少年們掃興而回,免不了嘀咕:「真甯公主偏偏搶了謝將軍的坐騎弓箭。換個旁人丟失弓箭,箭傷了我們的鷹,讓他賠上十倍價錢,也不過分。」有人冷笑道:「那次鴨川河鉤魚,榮安公主金鉤失手,險些誤傷皇后。聖上下令,將為她備鉤的人丟進河裡活活凍死。這次真甯公主搶了別人的馬攪鬧獵場,有個萬一,還不連累那人半死?幸好是謝將軍!換了別人,哪能大事化小。」少年們心照不宣,都是哈哈一笑。只有混在其中的白信端沒有笑,他心中不甚明白,嘴上道:「謝將軍本是平王養子,是娘娘的半個兄長,得天獨厚也不奇怪。」 少年們嘻嘻笑道:「白兄所言極是。」但他們神色曖昧,讓白信端更加驚疑。他只知素盈入宮之前情定信默,不知謝震又是幾時成了秘聞主角。他心中轉了幾個念頭,跟著他們笑起來。 素盈左等右等,只見貴族少年陸續返回萬象樓,越聚越多,卻不見誰獵獲黃兔。她回頭問:「以往也要這麼久嗎?」眾人都搖頭。素盈坐得沉不住氣,站起身在樓上緩緩走動。又過了好一陣,東宮夫婦與真甯公主馳馬來到樓下。少年們見了公主,都目不斜視閉上嘴巴。真寧將手臂高高一舉,手中正是金耳朵的黃兔。眾人見了黃兔都歡笑起來,少年們也附和著歡呼幾聲,卻不大起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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