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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我的宅邸並不豪華。」邕王笑了笑,對兒子說,「不過比秀王那一抔黃土,還是強了百倍。」

  正廳中迎出來一個上年紀的女人,向邕王與世子行了禮。邕王在人前不與她交談,走進內室才道:「今天見到那個女人了。放在人堆裡,不覺得多麼耀眼。放在素氏裡面,倒顯得很稀奇。宮裡的安嬪、景嬪竟然讓這樣一個皇后坐穩了,是她們轉性,還是皇后深藏不露,連我也蒙過去?」

  「景嬪、安嬪在宮裡的人脈早讓素庶人收拾過,便宜了如今這位皇后。更何況一直謠傳她們跟欽妃的八皇子之死脫不開關係,欽妃整日盯著她們,就盼她們出差錯呢。」那女人斂眉垂首之間已經有了老態,聲音也有些拖長,「老婢斗膽問殿下,覺得皇后與素庶人相比,如何?」

  邕王笑道:「素若星是何等人物?那是能與皇帝一起開疆立業的人。如今這位素皇后太淳厚了一些,不過,大約是個養老送終的好人選。我的皇兄一向很會挑人。」

  「殿下看人的目光也一樣精准。素盈大約還是老樣子。這樣老婢就不知道她學了什麼手段蠱惑聖心,能讓聖上帶病為她哥哥斷罪——京中沸沸揚揚在說這件事。」

  邕王冷笑道:「他們各有各的打算。皇后不斷提到她父親,似乎想讓我領她娘家的情。至於我那皇兄……呵,他大概不想要她養老送終了,否則就不會自己當了一回帶病錄囚的聖人,讓她成了人們眼裡的紅顏禍水。」

  世子在一旁靜靜聽了好久,這時道:「父王,難道聖上的隆恩也會有詐嗎?」

  邕王聳聳肩:「我這位兄長啊……對人好的時候,才該提防呢!他對秀王大仁大義,秀王死了。他對素若星款款深情,素若星也死了。我寧可他對我差一些。」他歎口氣,忽然想起什麼,向女人道,「今天沒有見到你妹妹,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女人欠身回答:「多謝殿下關心。落花近來負責教導真甯公主,時常不在丹茜宮。」

  邕王挑了挑眉:「你們之間的消息還是很靈通。你怎麼不問問她,皇后近來打著什麼算盤?」

  女人謙和地笑了:「我們崔氏與皇家的做事方式不同。有些話我們相互說,有些話不說。」說罷她轉臉向世子道:「書齋已經收拾乾淨,請世子稍歇之後溫習功課。」

  邕王歎了口氣:「落霞先生,崔氏從不讓學生休息嗎?」

  崔落霞淡淡地笑了一下:「落花的學生常常得閒。而老婢的學生裡面,只有素若星一人休息了。其它人,是不敢休息的。」

  邕王覲見的這一天,崔落花並沒有得閒。

  一大早,一名宮女進來報告說:「真甯公主趁今日事多,無人顧她,偷偷溜出寢宮。」崔落花笑笑,也動身了。為了弄明白真甯緣何頻頻出宮,她已經等了好幾天。

  真甯公主換了一身普通衣裝,拿著宮女印信在籍禁司記錄,然後歡歡喜喜地走出宮門。

  待她走出去幾十步,崔落花才不動聲色地到籍禁司記名,看到自己上面那一條所記的是「丹茜宮宮女封令柔,蒙中宮恩准離宮,自卯時至午時」,出入一欄記著「卯時三刻出」。

  真寧一路腳步輕快,顯然早已輕車熟路。崔落花雙眼緊盯著真甯,遙遙地跟著她來到一處幽靜院落的外牆。

  真寧毫不遲疑地找到側門,敲了敲門,與應門的人笑嘻嘻打過招呼就走了進去。崔落花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出來,索性沿著圍牆繞到正面一探究竟。

  走到大門前,她仰頭一看——宏闊的大門上高掛匾額,題著「明德書院」四字,這裡是朝廷設立的一座公學。崔落花深深蹙眉,不知真甯公主到公學做什麼。她繞著書院走了一周,疑惑之中走回那旁門,在一棵老楊樹後靜候。

  一直等了將近兩個時辰,那道旁門又「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年輕婦人送真寧走出來。崔落花忙隱身樹後,偷偷看那婦人:她至多十八九歲,面目透著八分靈氣,打扮卻平常得很。

  只聽婦人很關切地問真寧:「一次又一次這樣跑出來,遲早要被你家裡的人知道。被你後母發現,不會為難你嗎?」

  真寧笑嘻嘻回答:「不是說過了?我家裡以前有個飛揚跋扈的姐姐,人人都對她敬而遠之。現在我只要裝出她那種樣子,大家都以為我跟她小時候一樣,見了我退避三舍還來不及呢。後母最不喜歡的就是我那個姐姐,看我現在也是這樣子,平常根本不願意多理我——我現在的日子清靜得很。」她頓了頓又道,「再說,為了聽懷英先生講學,就算被她罵幾句又能怎樣?」

  崔落花聽公主的口氣中充滿嚮往,心裡越發好奇。又聽公主繼續說:「至今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已經令我深深折服。如果有朝一日能促膝長談,可以死而無憾了!」真寧說著忽然察覺失言,拉起婦人的手笑道:「小女不知深淺,竟然在夫人面前這樣議論尊夫,夫人可不要見怪。」

  年輕的婦人絲毫沒有慍色,只是叮囑真寧回家路上小心。真甯道了謝,看看時間不早,匆匆沿原路返回。

  崔落花所持令牌的時辰限制尚早,有意在這裡多流連一會兒。恰好見一個年輕男子走到那婦人身邊,側身站立問:「走了?」

  這聲音柔和悅耳,崔落花不禁探頭看了看,見他的背影十分挺拔,又見年輕婦人與他神態親密,尋思這就是真寧所說的「懷英先生」。然而令真寧無比心服的是一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實在出乎崔落花的意料。

  「女孩子在後院偷聽授課,是不是有些不妥呢?」他的口氣有些不確定。

  他夫人笑道:「有何不妥?如果我當初不是偷學,又怎麼會認識你?我看瑞兒小姐聰明穎慧,虛心向學又有教養,如果能在我們書院裡覓得佳偶,也算一段佳話。」

  「這正是我擔心的。」懷英先生歎息,「這位小姐果真像你說的氣度不凡,定是名門之後。我朝門第之見極深,一般公學子弟如何能匹配名門?她這樣渴求學問,我不忍拒之門外,只是……你可千萬不要節外生枝,亂了書院規矩。」

  他們夫婦二人一邊說著一邊掩門離去。崔落花聽了這些話,從藏身處走出來一聲冷笑。誰知那婦人並沒有走,聽到動靜又開了門向外一看,一眼就看見崔落花。崔落花被她發現,爽性大方地頷首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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