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步天歌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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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緣〕爭天錄 「母后……」深泓的聲音和緩輕柔,「您相信這世上有鬼神嗎?」 皇太后鄙夷地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曾經在鬼神的面前許了一個心願。」深泓寧靜地笑起來,笑容像一個爽朗的孩子,而不是一個年輕的帝王,「那時我十二歲。那時,您眼看要死去。」 皇太后的面部輕輕抽動,很快又恢復平靜。 「我向他乞求——用十年愛與十年被愛,換一年實現心願。」深泓的容色溫潤,用只有他們母子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希望在這一年當中,您能成為丹茜宮的主人,這樣您就可以得到所有未曾得到過的美好,隨心所欲地生活。這樣,您可以有機會發現自己想要什麼,什麼能讓您快樂。只要您覺得能夠補償過去那些淒苦,就好。就算世上有果報,讓我償付。」 皇太后帶著震駭的神情望著深泓,即使是她這樣的女子,此時此刻也不知該說什麼。 「母后,這一年,您過得好麼?」 皇太后沒有回答,眉目間漾起溫柔。「真傻……」她說,「為什麼不許一個更難實現的願望?」 「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比讓您這樣的女人感到快樂更難嗎?」 「有的。」皇太后安詳地回答,「譬如,讓你自己無憂無慮地過一年。」 深泓想要苦笑,結果只露出令人心痛的難過。「我們都知道,那不是不可能,而是不可以。史上也有過綽號」無愁天子「的皇帝。可是,天子無愁,天下就該發愁了。」 第一章 離宮 「你……有願望吧?你總是告訴自己,那願望不可能實現吧?總是擔心失敗之後,景況會更糟吧?」青衫少年眼中透露著憐惜,繼續說,「我來幫你實現願望,如何?」 深泓被青衫少年的話語吸引,不由自主地湊近他。衣衫被湖水打濕,深泓沒有在意,他在意的是:水面本該是他的倒影,為什麼映出一個陌生的面孔? 青衫少年繼續說:「但是,我要求少許代價。」 「什麼代價?」深泓的童音中夾雜了緊張。 「十年的愛,與十年的被愛。」青衫少年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在願望實現之前的十年,你無法真心去愛。願望實現之後的十年,無人真心愛你。」 深泓期待的表情被鄙夷取代。 「這代價太廉價,我不相信。」他伸手攪亂波光水影,不再去想這少年是湖底的龍神,還是千年的水魅。 七歲那一年,梁王深泓得到他的封地——破舊的宣城。日久年深的宮殿及周圍一望無際的荒原,從今往後是他與生母的居住地。深泓坐在顛簸的馬車上,移居宣城時,從母親口中聽到「放逐」二字。「我們是被放逐到那荒蕪之地呀!」她苦笑著這樣說。 第一次踏入離宮,深泓聽到腳步在空曠的宮殿裡牽出回音,感到吃驚的同時也覺得好奇。他堅強的母親握緊了拳,誓不被來自命運之神的歎息擊垮。而母親身邊的宮女,當即有幾人在回聲消散時落下了淚。 「不要哭。」他的母親端妃向她們微笑。那笑容,和她在皇宮中展露幸福時一樣雍容華貴,「你們還年輕,花容不該在淚水中衰減。」 她昂然走入黯淡的離宮深處,挺直的背影訴說著永不屈服。 從此,端妃果然沒有落一滴眼淚。在清寂的日子中,她把心靈交給異族傳來的佛教。木魚的聲音,在陰暗的離宮裡不疾不徐地回蕩。 當她誦完經,總是蟲鳴露重的深夜。有時深泓能從房門的罅隙裡看到她獨立中宵,朦朧月色勉強能勾勒出她綽約的身姿,漫天星光沒有一顆可與她的容顏媲美。然而她是那樣沉默。 有一回,深泓忍不住拉開房門,走到她身邊問:「娘娘,我們為什麼被放逐?」 她低頭看著他,神情蕭索地回答:「殿下,因為妾輸給了妾的妹妹,皇后娘娘。」 深泓又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夠回去?」 端妃俯身撫摸兒子的臉龐,微笑著回答:「當殿下不輸給你的兄弟。」 她的世界充滿了輸與贏,過去和未來都用成敗衡量。 「那……會是什麼時候?」深泓有四個兄弟,他想知道無可避免的角鬥在何時開始,卻沒想到有生以來的七年早就身陷其中。 端妃一邊摩娑他的頭髮,一邊親切地笑著說:「不用著急,我們等著看皇后娘娘的表演。」 深泓聽得不是很明白。端妃蹲下身,在他耳邊說:「殿下,你知道嗎?想要瞭解素氏,並不難。只要數數你有幾個兒女,再看看他們的母親是誰,就差不多知道你身邊的女人各自是什麼樣的角色。你的父皇看透了我,但他沒看透皇后娘娘——我們等著吧。」 等什麼呢?深泓隱約覺得不是好事。 果然,在一年之內,他得到兩個兄弟的死訊,其中有懿妃所生的太子。他的兩個哥哥一死于痢疾,一死于墮馬。深泓為他們感到難過,但他也發現:他成了最年長的皇子,跟在他後面的弟弟是皇后所生的秀王和襄妃所生的邕王。 秀王才三歲,深泓一想到這個弟弟,就感到自己似乎也不能活得太長久了。「娘娘……」他跪坐在端妃面前,雙眉緊鎖,全然沒有孩童的天真。不等他說什麼,恭恭敬敬抄經書的端妃放下手中筆,嫣然一笑:「殿下放心,一年之內如果有三位皇子謝世,太反常。殿下不會有事。」 「娘娘,我不明白。」深泓像所有的孩童一樣,喜歡提問。 端妃想,她的兒子缺乏宮廷的啟蒙,必須由她言傳身教。於是她斂容回答:「如果殿下也在一年之內離奇死去,皇位的繼承輪到皇后的兒子——任誰也覺得其中另有隱情。會有人對她的品性提出質疑,襄妃也不會錯失詆毀她的良機,反倒是邕王被立的機會變大。」她微笑,說,「皇后不會輕舉妄動,襄妃也不會坐以待斃。宣城裡的我們,就清清靜靜地等著好了。」 「是皇后娘娘所為?」深泓不大相信。當那女子還不是皇后的時候,常常與端妃來往——她們是姐妹,長得也有些像,都是一樣的溫和典雅。她待深泓的情誼,仿佛另一個母親。端妃待她的兒子秀王,也像另一個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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