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一五七


  東方棄忙打斷她,「別亂說,咱們靜觀其變就是。」雲兒聳肩說:「哼,以為當了皇帝,就逃得過生老病死了嗎?」東方棄歎了口氣,說:「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若真是如此,夠燕蘇這小子忙的了。」雲兒默然不語,半晌,轉開話題說:「你是不是受了傷?我請孫毓華給你瞧瞧。我上次送了他一個玉煙斗和半斤退羅來的煙絲,他很承我的情。你放心,這看病不要錢的。」東方棄搖頭,「一點小傷,沒事的。我就不隨你一起進宮了。」

  雲兒見他時不時皺眉,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懷疑他受了不輕的內傷,怕自己擔心,硬是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自己只得裝作不知道,不過等會兒可得讓孫毓華好好替他把把脈,於是央求道:「去吧,去吧,我一個人在宮裡很怕。宮裡老是鬧刺客,亂得很。」東方棄心想,這個時候,燕蘇哪有心思照顧她。自己陪在一側也好,以防有人因為燕蘇的關係對她不利。他思考了一下說:「那我扮作官裡的侍衛吧,你別到處亂走。」他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套侍衛的衣服換上,回來的時候見到神氣活現的獅子腮和旋風交頸親熱,很是吃了一驚。

  雲兒得意揚揚地說:「我讓魏司空出馬,那副將二話不說,乖乖把馬還了回來,可是看著我卻很不服氣的樣子,心裡不知道怎麼不樂意呢。我就說『這馬你替我養得不錯啊,精神奕奕的,看來是訓練有素嘛,有賞』,於是賞了他一塊銀子,把他氣得臉都綠了。」東方棄心說,一個號令千軍萬馬的將軍被你貶低成養馬的馬館,難怪人家生氣。魏司空笑說:「馬副將當兵以前當過山賊,占地為王,身上野性難改,不過打起仗來卻是一等一的好手。」雲兒點頭說:「原來如此,我還說他怎麼動不動就搶人家的馬,原來是慣性使然啊。」

  魏司空對雲兒說:「殿下趕著回宮,先走一步,叫我好生照應你。雲姑娘,東方兄,你們沒什麼其他的事了吧?我們這就回去。」等到大隊人馬拉著糧草、物資、兵器等物慢騰騰地回宮,天己經黑了,各個宮殿燈火通明。魏司空送雲兒到缺月宮門口,「雲姑娘,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東方兄,後宮外人不得擅人,你隨我一道走吧,咱倆好好喝一杯。」雲兒忙說:「司空,東方他挨了龍在天一掌,受了傷,你帶他到孫毓華那兒走一趟。孫毓華欠我的人情,不會不答應的。」魏司空有些吃驚,「東方兄你受傷了?怎麼不早說,快跟我來。孫毓華脾氣古怪了點兒,醫術卻是極好的。」

  雲兒看著他們走遠了,這才進去。綠袖迎出來,埋怨道:「雲姑娘,你怎麼偷溜出宮也不說一聲,害得我們擔心死了,連皇后娘娘都派人出去找你呢。」雲兒嚇了一跳,「什麼,皇后娘娘一她也知道了?你怎麼能跟娘娘說呢,哎,真是的……」急得直搓手。綠袖沒好氣地說:「雲姑娘,你不見了,這麼大的事,我們怎敢瞞著娘娘?殿下要是怪罪下來,我們腦袋可就得搬家了。」雲兒聾拉著腦袋說:「我……我這就去娘娘那兒請罪去。」

  王皇后一身素服坐在燈下,像是專程在等她回來,臉色似乎很不好,陰沉沉的,眼睛從她進門起,就一直盯在她身上。桌邊的燈火因為窗戶開著的關係搖曳不定,襯得氣氛有些陰森詭異。雲兒跪在地上膽戰心驚地說:「雲兒知道錯了,請娘娘責罰?」王皇后冷冷通近她,一字一句地說:「你錯在什麼地方?」

  雲兒不敢抬頭,小心措辭說:「錯在私自出宮……目無法紀……還有膽大妄為……」她越說越覺得自己罪不可赦,皇后娘娘不會拿她問斬吧?王皇后突然拔高聲音說:「你錯在根本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上!」語氣尖銳得像一把鋒利的匕首,鑿在冰塊上發出刺耳的嚓嚓聲。雲兒完全愣住了,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只覺得耳膜震得難受。

  王皇后深深吸了口氣,情緒稍稍平靜下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再說話時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時的不緊不慢、雍容平和,「你隨我來。」雲兒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只見她快步出了缺月宮,左彎右轉,不知要帶她去哪裡,心裡不由得有些恐慌。四周樹木繁茂,一到晚上,黑黝黝一片,連蛙鳴蟲叫聲都沒有,靜得讓人有些毛骨驚然。就在雲兒胡思亂想,不知王皇后盛怒之下要怎麼處罰她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周圍的侍衛、宮女、太監來回穿梭,人人臉上都是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十分忙亂的樣子。

  雲兒抬頭,看見宮門口大書「景泰殿」三字,方知道這是皇帝的寢宮。心想,皇后帶她來這兒幹嗎?不是說那個皇帝病得快死了嗎?景泰殿守衛森嚴,宮女太監來往穿梭,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見皇后娘娘來了,全都低頭跪了下來。王皇后把手一揮,示意平身,問從裡面小跑步迎出來的一個老太監,「胡公公,陛下怎麼樣了?」胡公公長得十分瘦小,大約六十來歲年紀,一雙小眼睛看人的時候卻精光閃閃,躬身答道:「陛下……陛下還是不肯服藥……」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王皇后似乎並不關心周明帝有沒有服藥,站在殿下兀自發了一會兒呆,忽然說:「胡公公,你伺候過大周朝先後兩朝皇帝,是宮裡的老公公了。」胡公公忙說:「奴才十三歲就進了宮,到今年整整五十三年了,能伺候主子們,是奴才的榮幸。」王皇后喃喃自語:「十三歲啊……五十三年,時間可真不短。胡公公,哀家這就要去看看陛下,你帶路吧。」

  胡公公忙答應一聲,在前面引路,說:「太子殿下剛才來過了,郭大人說有要事察報,又急匆匆走了。」雲兒暗想,不知又出了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皇帝病得隨時有可能翹辮子,他怎麼能走開呢,萬一有個什麼……那可怎麼辦是好!王皇后卻一點都不擔心,答應了一聲表示知道,頓了頓問:「哀家對朝廷裡的事越來越不關心了,是哪個郭大人?」胡公公說:「郭敬之郭大人。」王皇后眉頭皺了一下,「郭敬之?就是那個兵部侍郎,殿下以前特意派他去外地辦事的那個?」胡公公點點頭說:「郭大人現在是兵部尚書啦。」

  王皇后「哦」了一聲,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雲兒松了口氣,剛想趁亂溜走,王皇后卻指著她說:「你過來。」雲兒只得跟在她身後一起進去。胡公公一直目不斜視,這時看了她一眼,想知道是誰如此得皇后娘娘的歡心,見到她的樣貌時,卻愣了一愣,一副活見鬼的神情,隨即用話掩飾自已的吃驚,「娘娘。殿下剛剛睡著了。」王皇后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不甚在意地說:「沒事,我就在這兒坐坐。你吩咐下去,誰也不得打擾,就是殿下來了也不行。」

  胡公公答應一聲,帶上門要出去。王皇后叫住他,「還有,你去一趟禦藥房,讓孫毓華把藥送過來。」胡公公以為她要親自勸陛下服藥,連忙去了。

  雲兒站在那裡手足無措,偌大的景泰殿,燭火通明,床上躺著半死不活的皇帝,身邊坐著一言不發的皇后,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只好無聊地把玩手指。

  王皇后自顧自想自己的事,過了會兒卻突然冒出一句,「這些年來,你過得好不好,高不高興,快不快活?」不等雲兒回答,她歎了口氣說:「我是一點都不快活的,處心積慮這麼些年,原來一切不過爾爾。這座冷冰冰、陰森森的皇宮,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一生。活到現在這個份兒上,我早已經厭倦了,生也罷,死也罷,全都不關心了。」她看了眼龍床上的皇帝,陷人沉思,像是自言自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陛下,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理朝政,整日跟道士們混在一起的呢?是從安貴妃去世的那天便萌生了白日飛升,好上窮碧落下黃泉去找她這樣的想法,是嗎?」

  雲兒聽得心臟突突突亂跳,原來昏庸無道的周明帝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沉迷於開爐煉丹、求仙訪道的嗎?那個王皇后口中所說的安貴妃又是何許人也?

  王皇后頓了頓,又說:「所以你也不服藥,一心求死,好跟她在地下雙宿雙飛、白頭偕老,是不是?可是江山社稷呢,大周朝一百七十餘年的基業呢,我們孤兒寡母呢,你統統不要了嗎?

  王皇后頓了頓,又說:「所以你也不服藥,一心求死,好跟她在地下雙宿雙飛、白頭偕老,是不是?可是江山社稷呢,大周朝一百七十餘年的基業呢,我們孤兒寡母呢,你統統不要了嗎?你死後有何顏面去見燕家的列祖列宗?」說著一把扯過雲兒,大聲質問:「就算我們孤兒寡母對不起你,可是她呢,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不睜開眼看看她嗎?」

  雲兒當場嚇得癱軟在地上,差點暈死過去,哆嗦著唇連話都不會說。什麼?自己是眼前這個快要死的人的女兒?

  皇后是不是瘋了?胡說什麼!雲兒抬頭愕然望著面容有些扭曲的王皇后,知道她不但沒有瘋,反而清醒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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