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王斐聽他這樣說,只得唯唯諾諾退了下去。

  雲兒端茶出來,見他沉著一張臉,便說:「出什麼事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燕蘇見到她,氣色稍緩,搖頭說:「沒什麼,朝廷裡的一些事,亂七八糟,不值一提。今天天氣好,我帶你宮裡各處逛逛,如何?有人獻了一隻鸚鵡,比你那只灰不拉嘰的笨鳥強多了,不但會說話,還會表演節目呢,想不想看?」

  雲兒眼睛一亮:「真的嗎?我瞧瞧去。」進獻的鸚鵡被專人訓練過了,不但會請安說吉利話,還會模仿侍衛行禮磕頭,逗得一旁的雲兒呵呵直笑。她想到一事,問:「小飛呢?有沒有帶回來?」頓了頓又抿嘴笑說:「那只笨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燕蘇不記得有沒有帶回宮,派人叫來馮陳。

  馮陳是侍衛總管,宮中大小事務令他忙得焦頭爛額、□不暇,丟下手裡的事匆匆趕來御花園,本以為有什麼要緊事,哪知道不過是為了一隻鸚鵡,想了想說:「帶回來了,就不知道在誰那兒養著呢。」問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拎著鳥籠跑來,小飛在籠子裡不停地撲著翅膀,咕嘰咕嘰亂叫。

  雲兒一手拎著鳥籠,一手撫著下巴說:「這只鳥倒是養胖了,正好拔了毛下酒喝。」那只鳥一見雲兒便「笨蛋,壞蛋,大惡人……」一通亂罵。雲兒氣得拔下它幾根羽毛,在它眼前晃來晃去,惡狠狠地說:「你再罵,你再罵,我就把你身上的毛一根一根拔光,讓你活生生凍死。」

  燕蘇聽的在一邊笑,「你既喜歡它,拿去玩好了,免得你無聊。」雲兒忽然想起還在臨安「落花別院」時受的氣,挑眉說:「我可受不起。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也不知道是誰從人家手裡硬搶了去。」燕蘇點了點她的額頭笑說:「你臉皮可真夠厚的,明明是人家趙總管養的,還好意思說是你的。」

  雲兒吐舌道:「如果不是你搶,小飛早成我的啦。」燕蘇附在她耳旁輕聲說:「我人都是你的了,何況一隻鳥。」雲兒飛紅了臉,跺腳道:「大白天的花言巧語,還不快滾。」伺候他的小太監站在遠處探頭探腦,想必是有什麼急事。燕蘇走之前叮囑說:「出了點事,我得出宮一趟。你一個人可得好好吃飯,晚上……等我回來。」臨走前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心情很好的樣子。雲兒啐了他一口,催著他快走。

  她一個人待在偌大的皇宮裡,半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又不認識路,百無聊賴。暗紅色的太陽落下去,夜色漸漸上來,走廊上的宮燈一盞一盞亮起,萬籟俱寂,周圍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她蓋著絲被躺在繡榻上,手裡隨意翻著一本書。宮女端了晚膳過來,她胡亂吃了幾口便不吃了。看著身處的這座宮殿,富麗堂皇,然而空曠冷清,半點人氣都沒有,她待一天都嫌沉悶,不知道燕蘇這二十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不會也像自己此刻這般覺得寂寞無聊呢?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宮女進來請安,說是皇后娘娘有請。雲兒嚇得差點從繡榻上滾下來,吃驚地說:「什麼……皇后……」皇后怎麼會要見她,她只不過一個民間來的丫頭罷了,怯生生地說:「我,我……請恕民女身子不好,這兩天咳嗽的厲害,怕傳染給娘娘,等過些時候身體好了,一定去給娘娘磕頭請罪……」心想明天她就去跟燕蘇說,再也不住宮裡了。皇后趁燕蘇不在的時候找她,只怕不是什麼醜媳婦見公婆,說不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那宮女眼睛都不眨一下,跪下來重重磕了一個頭,淡淡說:「雲姑娘,您若不去,娘娘怪罪下來,奴婢只有死在您面前了。」雲兒嚇了一跳,「這話從何說來!我不是不去,身子確實著了涼,不信你問太醫——」見她祈求地看著自己,隨即歎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好,你稍等,我換件衣服就來。」

  雲兒跟在幾個宮女身後往皇后住的寢宮走去,輕聲問:「這位姐姐,不知皇后娘娘召見,有何吩咐?」那宮女面無表情說:「娘娘的心思,做奴婢的豈能妄加揣測,雲姑娘到了便知道了。」雲兒摸了摸腰間的蝶戀劍,心想,萬一要是有什麼變故,也只得拼了命殺出去了。

  她對皇后沒有什麼印象。去年冬夜她隨燕蘇去城外隆興庵探望被軟禁的皇后,並沒有見到,模模糊糊覺得應該是出身高貴、忍辱負重的一個女人。當皇帝的丈夫一味求仙訪道,不理朝政,當臣子的文武百官氣焰囂張,咄咄逼人,孤兒寡母熬到現在,恐怕不忍辱負重都不行。

  周明帝先後有兩位皇后。當今皇后王文琰乃已故皇后王文玨的親生妹妹,燕蘇的親姨母,一直沒有生育,待燕蘇視若己出。若不是她,燕蘇非但保不住太子之位,能不能在爾虞我詐的宮廷裡活下來恐怕都是未知數。因此燕蘇跟她十分親近,待她猶如親生母親,一向敬重有加。

  來到一處宮苑前,雲兒抬頭看見門口的幾個黑色大字「缺月宮」,感覺有些怪異。皇后住的寢宮不叫「長生殿」、「安寧宮」,叫什麼「缺月宮」,古裡古怪的,似乎籠罩著一股沉悶不安的氣息。她想起一句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心想這個宮殿的名字大概來自此處。

  第七十二章 情在不能醒(上)

  雲兒隨宮女斂聲屏氣走進內室,見上首坐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一時間也沒看清面容,按照宮廷禮儀,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民女雲兒,參見娘娘。」許久沒聽見對方出聲,又不敢抬頭,只得直挺挺跪著,惴惴不安,心想不知道她是不是要找自己麻煩。

  王皇后手裡正看著一本佛經,對雲兒的參拜仿若未聞,直到翻完一頁這才合上書,看了眼地上低頭跪著的人,淡淡說:「你便是皇兒心心念念的女子?你叫雲兒?」說的雲兒額頭冷汗直流,垂著頭不敢吱聲。王皇后似乎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神情若有所思,過了會兒反倒招手說:「你過來,讓哀家仔細瞧瞧。」

  雲兒只得上前,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仔細端詳。王皇后就著燭火往她臉上一瞧,漆黑的瞳孔驀地一閃,臉上露出驚疑之色,沉吟良久,像是想起了什麼,頓了頓才說:「你小名叫雲兒?姓什麼,名什麼,哪裡人,家裡還有誰?」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字斟句酌像是在問什麼極其重要的大事。雲兒想到自己年幼無知時犯下的滔天大罪,心中害怕,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不斷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她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又不敢撒謊,自己的身世只要一查便能查出,艱澀地回答:「我,我叫……雲羅……」

  王皇后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也沒計較她無禮地自稱「我」,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又問了一遍:「你姓雲?」不等她回答又說:「模樣倒是長得標緻,怪不得皇兒心裡喜歡。你且坐下,我有話問你。」雲兒舒了一口氣,側著身戰戰兢兢在她身邊坐下,如坐針氈,也不知接下來是福是禍。王皇后直直盯著她的臉看,過了會兒笑道:「說說,你跟皇兒是怎麼認識的?」

  雲兒摸不准她的心思,只得硬著頭皮說:「我跟他……跟他……打架認識的……」滿腦子漿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麼。王皇后秀眉一挑,「哦,這倒像是皇兒幹出來的事。你贏了還是他贏了?」像是很感興趣的樣子。雲兒不知她對自己為何這般親切,竟問起這些兒女私情的事來,咽了咽口水,有些扭捏地說:「一開始他贏,我不服氣;後來我贏,他不服氣……」倆人還在臨安的「落花別院」時,明槍暗箭你來我往,鬥得不亦樂乎,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此刻再想起,卻恍若隔世。

  王皇后唇角露出一絲笑意,「聽皇兒說,你不顧自己危險,救過他好幾次?」臉上神情一直很溫和。雲兒忙道:「民女不敢居功,都是殿下他……他福大命大,上天庇佑。」磕頭如搗蒜。她對這位皇后不知何故,不由自主心生畏懼。王皇后看著她點頭說:「你很懂事。」低頭喝茶,沒有再說話。

  雲兒一開始誠惶誠恐,此刻見她神情溫柔,平易近人,不像要為難自己的樣子,身心稍微鬆懈下來,也低頭喝了一口茶。房裡一時靜悄悄的,連對方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雲兒緊張得後背都濕了,一心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王皇后靜默許久,輕聲說:「聽說昨晚你住在東宮?」雲兒臉立馬紅了,吱吱唔唔不說話。王皇后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說:「這畢竟於禮不合。宮裡上下人多嘴雜,萬一傳到外面去,不但對皇兒不利,你一個姑娘家的名聲也不好聽。不如這樣,你搬來我缺月宮如何?」

  雲兒心頭一震,抬頭看她,隨即垂下眼睛說:「民女乃江湖中人,性子粗野散漫,恐怕會擾了娘娘清淨。」宮裡這麼多的空房間,隨便住哪裡也比缺月宮強啊,她又不一定非得住東宮。王皇后微笑說:「哀家瞧你細皮嫩肉的,磕頭行禮分毫不差,哪像是江湖中人,一舉一動反倒像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進退有度,心裡著實喜歡。你便留下來陪哀家說說話、解解悶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雲兒不得不答應下來,說:「那我回去收拾收拾便來。」心想,得趕緊派人把燕蘇找來救駕,誰知道這皇后娘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呢。哪知王皇后說:「不必了,我這缺月宮靜是靜了點,不過用的東西倒還齊全。你有什麼要拿的,跟綠袖說一聲便是。」雲兒無奈地應了一聲,跟著皇后的貼身侍女綠袖來到缺月宮東北角的一座小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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