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五八


  等到寒冷將她喚醒,太陽早已不見了蹤影,雲層低低地壓在河面上,烏雲翻滾,風聲大作,雨水打在臉上,硬邦邦的像石塊一樣。河水大漲,他們的身體都浸在水裡,只露出一個頭來,若是再過一時半刻她還不醒,只怕兩人就要活活淹死了。她又拉又拽,好不容易將燕蘇拖上岸來,累得一屁股坐在泥濘的地上,過了半天才緩過一點勁來,可是整個人昏昏沉沉,頭像鉛塊一樣沉重。身體早已冷得沒有感覺,摸了摸額頭,竟然有些燙手,看來自己是生病了。

  兩人濕透了,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幹的,看來要先找個躲雨的地方。但這急流冷水之濱,荒山野嶺之郊,哪有地方避雨!她自己半死不活的,更不用說背燕蘇走了。她使勁搖了搖他,「燕蘇,燕蘇!」他嘴唇緊閉,半點反應都沒有。雲兒仰天長歎,漫天的雨點紛紛落在她臉上。看在他不顧危險、跳崖救她的份兒上,她不能就這樣把他扔在這裡,任他自生自滅,她一定要救醒他。

  淋了大半個時辰的雨,她抬起頭,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看天氣這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呢,難道就這樣一直淋下去?不行,不能再坐著等死了,要想辦法離開。她拖著燕蘇躺在半人高的草堆裡,撥了些半枯黃的柴草堆在他身上,想了想,又褪下自己的外衫蓋在他臉上,這才起身往山澗深處走去。

  尖石遍地,荊棘叢生,因為下雨,山路又濕又滑,十分難行。她跌倒好幾次,弄得全身都是泥水,手掌、膝蓋都擦破了皮,她嘴裡咕咕噥噥地罵:「屋漏偏逢連夜雨,真是禍不單行。」她心裡只希望雨趕緊停,別再下了,再這樣下下去,只怕兩個人跳崖沒有死成,反倒被雨淋死了,豈不冤枉!

  越往前山路越難走,她站在一塊大石上舉目眺望,四周都是巍峨的群山,一重連著一重,環環繞繞,竟是沒有出路。雲兒洩氣地靠在石上喘息,心想:要不做個木筏,沿著河流一直往下漂?有水源的地方總會有人家的,但一想到砍樹,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再怎麼不願意,也只得再往前走,總不能不明不白死在這兒。

  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剛轉過一個彎,左前方赫然有一個山洞,旁邊有一株大樹擋著,洞口周圍長滿了雜草,位置甚是隱蔽。她大喜,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前,扒開淩亂的野草一頭鑽了進去。裡面十分寬敞,甚是乾淨,蜘蛛啊蝙蝠啊蛇啊蟲子啊什麼的一概沒有,角落裡還鋪了一堆乾草,胡亂攤在地上。她左看右看,十分滿意,拍手道:「就是這裡了。」

  在乾草堆裡坐了下,拍拍屁股站起來,說:「挺舒服的嘛。」這才鑽出洞來,不看不要緊,一看差點沒把膽嚇破了。一隻吊睛白額大蟲嘴裡叼著一隻已經被咬死的梅花鹿,虎視眈眈看著她。她嚇得「媽啊」一聲叫出來,跌坐在洞口,天啊,敢情她一頭闖入了老虎窩,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儘量擺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打躬作揖,抖著右手打招呼,「嗨,虎兄,你好,我是雲兒。」還想再說些什麼,無奈腦中一片空白,喉嚨緊得發不出聲。那老虎也奇怪,見她「鳩占鵲巢」,都欺負到地頭上了,也不發怒,扔下嘴裡的死鹿,慢悠悠踱了過來。

  雲兒嚇得腳都軟了,連滾帶爬往後躲,舉起雙手外帶雙腳做投降狀,磕磕絆絆地說:「虎兄,虎兄,咱們有話好商量……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不過想躲躲雨……您老人家讓我走,我這就走,現在,馬上,立刻……」右手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喉嚨,瞄了眼洞外的死鹿,戰戰兢兢地說:「您老既然吃飽了要睡覺,就不用再拿我當點心了吧,嗚嗚嗚……」她嚇得快要哭了,心想她今天到底走了什麼運,死裡還沒逃生,又一頭鑽入了虎穴!

  那只老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磨了磨爪子上的黃泥,這才扒開雜草鑽進洞來。一身黑毛,油光滑亮,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兩隻琥珀似的藍眼珠,炯炯有神,甚是威武神氣。雲兒見到它忍不住就想尖叫,又怕觸怒了它,連忙捂住嘴唇,縮在最裡面,瞪著它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那只老虎伸出爪子碰了碰乾草堆,屁股對著雲兒大搖大擺躺下來。

  雲兒等了許久不見有動靜,心慢慢寬了,手腳並用爬到洞口,跟四腳動物差不多。回頭看了一眼,那只老虎前爪搭在臉上,打了個滾,呼嚕呼嚕睡得正香呢,根本不拿她當一回事嘛。她重重喘了口氣,奇哉怪也,從沒見過這麼溫順的老虎,不吃人只睡覺,難道是吃飽了,嫌她的肉酸不好吃?再低頭瞧了瞧渾身是泥的自己,估計也不怎麼可口。呸呸呸,自己滿腦子胡思亂想些什麼啊,逃命要緊。

  雲兒倉皇地跌出洞外,頓覺寒冷侵骨的雨水也沒那麼可厭了。她提起腳就要跑,腳下絆到缺了一隻腿的梅花鹿,踉蹌了一下。她雖然餓了,可還不敢在老虎嘴裡搶口糧,搬起死鹿扔進洞裡,諂媚地說:「虎兄,就當是謝你口下留情啊。」哪知道她這番動作驚醒了沉睡中的老虎,她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走了……」嚇得背上的冷汗黏膩膩的,飛一般往山下跑去。

  跑了不知有多遠,她拍著胸口說:「幸好有驚無險,小命還在……」回頭一看,差點一頭撞在石頭上。那只老虎不聲不響、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她哭喪著臉,小心翼翼地說:「虎兄,您就饒了我吧,下輩子換我做虎你做人,行不行?」那只老虎見她停下不走,站在原地搖尾巴,一副很無聊的樣子。雲兒見它似乎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清了清嗓子,縮頭縮尾地說:「咱們可得先說好了,你跟著我可以,但是不能從後面偷襲。要不,你走前面?」

  等了半天不見它有動作,雲兒暗罵自己犯傻,老虎再威風,還不是畜生,哪聽得懂人話。一隻老虎大搖大擺跟在自己身後,這是多麼詭異恐怖的一件事情。她一想到燕蘇還躺在河邊昏迷不醒呢,也不知還有沒有氣,把牙一咬,強行運起輕功,也顧不得心口的悸動,腳不沾地,噔噔噔往下飛去。還時不時回頭張望,沒見到那道黑影,雲兒長長舒了口氣,總算擺脫了,阿彌陀佛!回去一定要多燒幾炷高香。

  雲兒撥開蘆葦枯草,扯下自己的衣服重新穿上,扶起燕蘇,只覺他渾身僵硬,冷得跟冰塊似的,幾乎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她急了,「啊」的一聲大叫,怎麼辦,怎麼辦,剛才還好好的,現在見他整張臉都轉黑了,氣息也越來越弱,隨時會斷氣。瞧他這樣,不光是受傷,似乎還中了毒。她伏在他耳邊低語,「燕蘇,燕蘇,你醒醒,醒醒……」燕蘇眉頭微微抬了一下,仍然沒有醒來。

  她站起來,不知如何是好,看著山上的方向用力握拳,管它是龍潭還是虎穴,這下是不闖也得闖了!她拾起地上的繩子往腰間一綁,打算捨命背他上去。可是燕蘇身材高大,雖說偏瘦,依然不是她所能承受的重量,再加上他半點意識都無,擺弄了半天她才將他背起來,但沒走兩步,她已經快累趴下了。

  突然雲兒感覺有異,抬頭看時,那只黑虎吊靴鬼似的又跟了來。雲兒見它莫名其妙跟著自己,又不像是要吃人,頭都大了——管它呢,它愛跟誰就跟誰。她半背半拖著燕蘇又走了幾步,實在是走不動了,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壓扁了。此刻她有傷在身,體弱氣虛,更何況還餓得前胸貼後背,哪背得動人高馬大的燕蘇啊。

  雲兒蹙眉想了半天的辦法,最後放開燕蘇,勾了勾手指,小心翼翼靠近黑虎,心想一有不對,立即逃跑。她嘗試著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毛,見它眯著眼十分享受的樣子,順勢多摸了兩下,確定它沒有危險性,吐出一口氣說:「嘿嘿,虎兄,勞煩你了。」也不知它為什麼跟自己這麼親近,趕都趕不走。雲兒扶起燕蘇讓他趴到老虎背上,那只老虎抖著腦袋嘶吼了兩聲,雖然不情願,在她的威脅下,只有不緊不慢馱著半死不活的燕蘇回到虎窩。

  第三十章 患難見真情

  兩人一身泥濘躲進山洞裡,雲兒扶著燕蘇在乾草堆裡躺下。那只黑虎扒了扒爪子,嗚嗚嗚地叫以示抗議,見她不理,只好委屈地縮在角落裡。她見石頭後面散落了一些乾柴,趕緊掏出火摺子,生了一堆火。灼熱的火氣源源不斷沖到臉上,凍僵的身體才稍微暖和起來。她脫下濕透的外衣架在火邊烤,回頭看著昏死過去的燕蘇,皺緊了眉頭。火光照在他身上,只見他髮髻淩亂,衣服半幹,臉色卻越來越黑,大概是毒氣攻心了吧?

  雲兒胡亂抓了抓額前的頭髮,十分煩躁,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盯著火光發了一會兒呆,猶豫不決,最後還是站起來,恨恨踢了燕蘇一腳,有點不情不願地說:「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她拔出靴筒裡的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往左手手腕割去,鮮血一下就流了出來。雲兒將手腕湊近他嘴邊,見他毫無反應,掰開他的嘴,將血送進他嘴裡,歎了口氣說:「我生平最怕痛了,你要是敢浪費的話,一刀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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