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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雲兒見他滿手是血,一張俊臉為了救她扭曲得變了形,額上青筋綻出,不忍再看,偏過頭去,啞著聲音重複,「燕蘇,謝謝你。你能來救我,我真是很感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放手吧。」死就死吧,反正是遲早的事,他再不放手,只怕兩個人都要死。

  燕蘇聽了火冒三丈,半空中迎著寒風大聲嘶吼:「發什麼瘋,想死等我救你上來以後再說,還不快抓牢了!你再胡言亂語,我就讓你這麼不死不活吊著,風乾了下酒喝。」雲兒苦笑,生死關頭,他愛威脅人的性子還是沒變。

  第二十九章 死裡逃生

  東方棄見到那邊的情況,心中大急,又驚又怕,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將他們救上來。下手跟著狠起來,不復一開始的閃避忍讓,搓掌成刀,往楚惜風肩上砍去,急於擺脫他的糾纏。楚惜風怎肯讓他如願,不但不閃,反而倒握劍柄,拼著挨他一掌,往他手上用力刺去。東方棄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指骨斷裂的聲音,他忍著痛,飛起一腳,往楚惜風心窩踢去,下手不留餘地。楚惜風若還想要活命,只能給他乖乖讓開。他沖到懸崖邊上,將手伸給燕蘇,大喊:「拉著!」見他夠不著,忙解下自己的腰帶,扔了過去,口裡大叫:「快,接著!」

  燕蘇放開右手的樹枝,身子往前一探扯住腰帶。三人均松了口氣。東方棄腳下使了招「千斤墜」穩住身形,雙手扯緊腰帶,一寸一寸往上提。這時,楚惜風從後面靠近,沒有任何預兆,長劍一挑,只聽輕微的哧的一聲,系住兩人的腰帶就這樣從中斷裂。雲兒和燕蘇迅速往下墜去,跌進深不見底的雲霧深處。一陣凜冽的風聲過後,周圍一切重歸於平靜。

  東方棄眼睜睜看著二人如斷線的風箏,直直往懸崖下面飄去,無論自己再怎麼心驚、心寒、心痛,卻什麼都無法做,無力回天的挫敗感從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頂。雲兒驚恐、驚懼、驚慌的喊叫聲仍在風中回蕩,而人早已不見蹤影,黑漆漆的峽谷,什麼都看不見。他伸出去的手,久久不能縮回。風從指縫穿過,冰涼顫抖,似在嗚咽。

  東方棄的臉瞬間慘白。過了好一會兒,他將剩下的半截腰帶往腰間一綁,捋起袖口,又緊了緊衣衫下擺,縱身往前一躍……楚惜風及時拉住了他,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說:「你瘋了?要幹什麼?」東方棄回頭看他,不緊不慢地說:「當然是下去救人。」他的神情十分堅決,顯示他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神志清醒下做的決定。楚惜風低頭望瞭望崖下,嗤笑著說:「救人?你以為他們從這麼高的懸崖掉下去,還有活命的機會?」

  東方棄冷冷問:「你到過懸崖下面?」他愣了一下,搖頭。東方棄一臉平靜地說:「既然沒有,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活命的機會?」楚惜風冷哼一聲,「難道你認為他們會是例外,現在跳下去就能把他們撈上來?」東方棄不理他,撿起地上的一截斷繩,試了試繩子能承受的重力,將它綁在腰間,舉步走到崖邊。風從臉上吹過,雲霧在腳底翻騰。

  楚惜風呆看他半晌,突然提劍往他背心刺來,口裡哼道:「你想死,我成全你。」東方棄身後像長了眼睛一般,身體往前倒去,腳尖點在岩石上,一半身子懸空,金翎劍剛好從他後腦勺擦過。風吹起幾縷頭髮,掃到劍刃,紛紛飄落。東方棄不等他變招,整個人像一支後退的勁箭,雙腳朝楚惜風胸口踢去,出其不意,又重又狠,完全是置人於死地的殺招。他跟人動手,一般都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點到即止,贏尚且不喜,更別說殺人了,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逞兇鬥狠、爭強好勝的人,可是此刻面對楚惜風,內心已動了殺機。

  楚惜風挨了他狠狠一腳,倒退數十步,捂著左胸噴出一口鮮血,站直身子,擦去嘴角的血漬,眯著眼睛慢慢地說:「我很多年沒受過傷了,好,好得很!我確實不如你,自古英雄出少年。不過你想殺我,只怕沒這麼容易。」他提著劍挺直脊背,劍尖遙遙鎖住東方棄全身要害。

  東方棄看了他一眼,冷冷轉過頭去,火大地說:「我要下去救人,不想殺人。你給我走開……」手握成拳,語氣很差。救人要緊,他不想跟楚惜風再做無謂的糾纏。楚惜風看著竭盡全力維持鎮定的他,大聲提醒說:「也許此刻他們已經粉身碎骨了。」東方棄眼睛望著前面,淡淡說:「九華山群山下面到處是暗流急湍,他們尚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呢。」不知是什麼力量使得他如此的肯定。

  楚惜風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哼道:「既然你如此堅持,我也無話可說。好,如果他們當真能死裡逃生,刺殺一事,就這麼算了。」這等於說,他以後再也不會找他們麻煩。

  東方棄微微瞟了他一眼,冷笑著說:「你想就這麼算了?恐怕沒那麼容易!」楚惜風負手站在崖邊,昂然說:「我楚惜風仇家遍天下,不在乎多一個。你若想報仇,隨時歡迎。」他還做了個請的動作。東方棄回頭,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凝神提氣,然後躍下了懸崖。

  急速降落中,他手中的繩子纏上了懸崖邊突出來的部分,身子頓時一緩。正喘氣的工夫,頭頂風聲響起。楚惜風跟了下來,遠遠停住了,一手攀著岩壁,一手伸進懷裡,扔下一個瓷瓶,口裡喊:「下面多的是毒煙瘴氣,要想活命,接著。」不等說完,幾個起躍,人已經飛了上去,離開了芙蓉山頂。

  東方棄手一抓,抬頭,望著離開的他一句話都沒說,再運氣往下一躍,眼睛四處尋找,繩子繞在裂縫裡長出的一株樹上,稍作停歇,等體內一口真氣緩過來。如此停停躍躍,很快就消失在雲煙霧靄的深處。

  雲兒和燕蘇毫無預警,一前一後墜下深崖,風在耳旁呼嘯,如冰刀刮面,刺骨非常;全身血液往頭上沖,心臟疼得難以承受;耳朵裡面嗡嗡嗡像灌了水銀,似乎下一刻就要貫穿耳膜。尖叫過後,求生的本能迫使雲兒睜開眼睛,手腳在空中胡亂揮舞,希望能抓到什麼。可是降落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等不及她抓牢,人已經滑了下去,手中唯剩有幾片殘破的樹葉。

  一陣頭暈目眩,燕蘇看著快速在眼前移動的景物,當機立斷拔出腰間的龍泉劍,往空中一劈。長在岩石縫裡半人高的野生灌木被他攔腰砍斷,兩人墜落的速度依然不減。他覷准空隙,龍泉劍往壁縫裡一插,岩石和寶劍由上至下摩擦出一條淡金色的火龍。可是因為他受了傷,內力嚴重受損,加上一根繩子承受兩個人的重量,龍泉劍並沒有插入岩石裡面。兩人身形稍微一頓,再度往下墜去。如果放開手中的繩子,龍泉劍也許支撐得住,可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雲兒忽然嘶啞著喉嚨喊:「樹!」燕蘇立即明白過來,右下方那棵松樹是兩人唯一的希望,雲兒拼盡全力想要抓住,雙手擦破了,沾得滿頭滿臉都是鮮血,身體依然從枝葉間穿了過去,直往下降。燕蘇雙手握劍,往岩石間捅去,只覺虎口一麻,龍泉劍脫手,心口刺痛,鮮血瞬時噴了出來。生死之間,也顧不得許多,借著這股停頓之力,身體從松樹間橫穿過去,手臂上的繩子纏在枝丫間,兩人登時一左一右吊在松樹上,止住去勢。剛松了口氣,哪知因為下墜的力度太大,松樹負荷不了兩人的重量,連根折斷。

  連驚呼的力氣都沒有,雲兒絕望地想,看來今天是要死在這裡了。哪知燕蘇收緊手中的繩索,大喊:「小心!」身體快速往下墜落,趕在雲兒落水之前,一把抱住她,兩人雙雙落進水裡。

  雲兒困在燕蘇懷裡,落水的刹那,血液倒流,全身骨骼咯咯作響,像是硬生生縮短一寸,痛不可當。她沉入水底之後,除了暫時不能呼吸,倒沒有什麼別的意外,手腳活動自如。而燕蘇擋住大部分的力道,臉如白紙,面無人色,出氣多入氣少,早就昏迷不醒。雲兒拖著他吃力地浮出水面,拍著他的臉驚慌地喊:「燕蘇,燕蘇!」耳朵裡面仍然嗡嗡嗡的,除了水流的聲音,什麼都聽不見。

  她睜大眼環顧四周,前後是兩堵高聳的懸崖,濃重的雲霧裡一眼望不到頂,下面是一條不甚寬闊的河流,地勢狹窄的緣故,水流很急,深不見底。山峰倒映在青幽幽的水裡,帶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雲兒將繩子綁在燕蘇腰間,以防兩人被沖散了。雙手撐在燕蘇腋下,露出頭來,四處張望尋找上岸的機會,可是兩邊皆是懸崖峭壁,加之黑暗中難以辨物,唯有順著水流一直朝下游漂去。

  河水冰涼侵骨,冷得讓人瑟瑟作抖。雲兒雙唇發黑,臉色發青,手指發白,連忙從懷裡掏出藥瓶,一氣吞下好幾粒,但仍止不住體內的寒冷,唯有咬牙硬撐。也不知漂了多久,天色漸亮,稀稀疏疏的星光黯淡下去,雲間透出一絲灰白,模模糊糊的遠山近水也漸漸清晰。她探了探燕蘇的鼻息,松了口氣,總算還沒死。可是他氣息微弱,雙目緊閉,印堂發黑,只怕離死也不遠了。

  雲兒不由得皺眉,要趕緊想個辦法才行。漂了這麼大半天,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兩岸漸漸開闊,地勢越來越平坦,黑灰色的地平線隱約可見。她精神一振,換了個姿勢拖著燕蘇,上半身早麻了,腳下機械地踩著水往岸邊遊去。看著離岸邊很近,等她筋疲力盡倒在岸邊時,太陽已經從山頭升起來了。她累得連呼吸都想乾脆省掉,來不及將下半身從水裡拖上來,就這樣靠著同樣半身浸在水裡的燕蘇沉沉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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