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三〇


  就在這裡,這杏子林中,去年那一天的杏花融暖春色,她在繁花間向我淺笑。陽光打在她的滿身,太過刺目,讓我眼睛一時承受不住,她短短一刹那的流眄,我像失掉半世年華。

  那時這亭子周圍的杏花,開得斜裡橫裡繚亂,顏色妖豔媚人,她穿著淡綠春衫,巧笑倩兮,和春日的陽光一般溫煦,照在我身上,柔綿溫軟。

  我真想讓那樣的季節永遠停留在我的身邊。我也用了全部力氣挽留她,可現在的她,哪裡還是那樣靈動的狐狸。雖然外觀的確是一樣,可是已經只剩了皮毛。那些體溫都早已死去了,只有形體還存在著。

  是我殺了她,想用那漂亮的、柔軟的毛來溫暖自己。

  可是我身上只有寒冷,我怎麼用沒有生命的毛皮來拯救自己。

  第十三章 白露(二) 兩處沉吟各自知

  走了幾步,遇見了那幾個侍衛親軍,他們詫異地看著我,我將她小小的身子攏緊,然後對他們說:「以後不用跟著她了,朕帶她回去。」再想了一想,終於還是說:「把裡面……那盆蘭花帶回去。」

  我抱著她在這蘆葦中走了一會兒,周圍都是銀白色的光芒,在月光下隱約。風聲淩亂,可我心裡說不出的安靜,因為她現在在我的懷裡。

  我要帶她回去了,從此以後,她會明白離開了我,她在這世上根本活不下去,她會死心塌地絕了所有念頭,乖乖在我身邊等待我,就像以前我等待她一樣。

  離開蘆葦泊,大雨就下起來了。

  到旁邊的鎮子上找了客店,讓她安下,這樣的天氣,恐怕是不能回去了。

  叫店家找了大夫來。那個老人一看她,就急了,說:「中暑,發急痧,快去揪點紅蓼的嫩芽,用酒給她擦身子。」

  「去哪裡買?」我忙問。

  「自己去摘新鮮的嫩芽,現在快去!」他皺眉道。

  我根本不認識什麼紅蓼,店家就從階下揪了一個芽給我看,卻不肯和我一起去找,「這樣的鬼天氣,你給我多少錢我都不去。」

  我只好一個人鑽在牆角下去找那些草,眼睛被雨打得幾乎睜不開,天空暗得潑墨似的。蒙矓間只好用手肘擋著眼睛來阻擋從額頭流下的雨水。

  雨水冰涼,剛才的悶熱還餘在身上,現在的雨劈頭蓋臉下來,我身上冷一陣熱一陣。想想也覺得可笑,這樣的天氣,我居然會蹲在這裡摘野草。

  可一想到她現在沉沉昏迷,我不由心慌了起來。

  在草叢裡拼命地尋找那種草,胡亂地拔了幾棵,抱在懷裡回來。大夫已經倒了一盆酒在旁邊。我把那些草葉的水擦擦乾,在酒裡浸下。

  大夫站起來出去,說:「你幫她擦身子吧。」

  我目瞪口呆,問:「我幫她擦?」

  「你不是她丈夫嗎?」他問。

  我點頭,說:「是……」

  把那些葉子在酒裡揉碎,然後褪下她的袖子,抓了一把在她的手腕上擦拭。那些綠色的汁液與酒的濃烈氣味混合在一起,氣息薰染得人一陣暈眩。

  她安靜地躺在那裡,手臂柔軟無力,我握緊她纖細的手腕,在她沒有意識的時候,才能貼在唇邊輕輕觸碰。

  她瘦了好多,手上筋骨畢露,再不是當年的柔軟手感。

  我們都變了。

  我已不是當年在黑暗裡羞怯地親吻她髮絲的小孩子,現在我對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摧毀我們以前的美好。而她現在,恐怕恨以前的小弟弟入骨。

  那些遙遠的過去,像風吹過,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永遠尋找不到,只有我絕望而固執地還在希望抓住我們兩人的幸福。

  可我們,誰知道還有沒有幸福。

  我替她的左手擦過,然後又到床裡面替她擦右手。仔細地,從指尖,到手肘,再到肩膀。然後替她擦腳,從腳趾,到膝蓋,再到大腿。

  真是奇怪,我做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想。我專心致志,害怕我一分心她就醒不來,也許是因為我知道她一醒過來,我就沒辦法這樣安靜地呆在她的身邊。

  周身全是酒與葉子的氣味,微微有點兒辛辣的迷醉氣息,熏得人頭腦昏昏沉沉的。在普通的客房裡,普通的布衣陳設。

  在別人的眼裡,我和她,就好像是普通的夫妻,妻子生病了,丈夫為她擦藥。

  我所求的,不過如此。

  但願這一刻,能留長一點兒,或者,到永遠。

  擦完手腳,我把她的衣服解開一些給她擦拭肩膀,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聽不清楚。我低頭俯到她的耳邊去聽。

  她說:「從湛,江南到了……這麼熱……」

  我默然地把她的衣服拉上去,站在床前看她昏迷中的容顏,可是我沒有憤怒,也沒有難過,只是覺得心裡空空的,我不知道我們以後會怎麼樣。

  第二天我帶她回去。她還未醒來。我想這樣對我對她都比較好吧。讓她免除了掙扎與抗拒。

  帶她回廣聖宮,抱到最裡面的會祥殿。召了太醫來給她看著。

  伯方在旁邊剛說了句:「皇上……這位姑娘……」就愣住了。

  我轉頭看他,他結結巴巴地問:「她怎麼……怎麼沒有多少變化?」

  我這才想起,十年前我曾經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沒有成功,當時伯方也在我的身邊,為我出主意。伯方對這些事情比我知道得要多。

  「她在宮裡應該要怎麼辦?我要給她正式的名份才好。」我問。

  他低聲說:「沒有身份來歷的人,最好是借太后的名義。讓皇太后為她說句話,當作給了皇上,將來宮裡眾人就都得尊重她點兒……現在時候正好,皇上可以去和皇太后說一下。」

  現在時候正好,沒錯。母后與郭家近日頻生齷齪,她昨日暗示我疏遠郭青宜不就是這個用心?現在,我簡直是遂了母后的心意,與她一起給郭家示威。

  果然,母后沒有怎麼猶豫就答應了,安置她在崇徽殿東側小殿中。對外說是良家子,父母雙亡,她上輩是母后微時鄉里。

  一切都仿佛得天之助。

  她醒來的時候是下午。

  昏睡了這麼久睜開眼睛,她的眼就如洗過一樣,清澈明亮。

  她轉了轉眼眸看我,很久才像回憶起昨夜的事情。

  她不說話,我也說不出什麼。

  我們沉默了好久,然後她慢慢坐起來看周圍,問:「我的蘭花呢?」

  我把窗口的紅葶指給她看。她就安心了,閉上眼。

  她沒有說要走,我也沒有求她留下來。

  我們都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卻怎麼也要給自己留一點兒自尊。她是,我也是。

  所以,不如我們都不要說什麼了。

  宮女送了粥來,我在旁邊看她虛弱地讓宮女放下,再自己伸手艱難地慢慢舀粥,心裡不知不覺就沉了一沉。她實在太好強,這樣的情況下也倔強地不肯低頭。

  我在旁邊告訴她:「這裡是母后的崇徽殿,過幾天你到廣聖宮來,我好好替你弄個蘭花圃,我再陪你養蘭花。」

  她看也不看我。我問:「你要見見母后嗎?」

  她搖了下頭,怔怔地出了會兒神,然後才終於開口說:「不要。」

  我看她把粥喝完,然後接過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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