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情迷北宋之北落師門 | 上頁 下頁
一九


  她抬頭看我,微笑說:「他相貌這麼好,才華出眾,性子又溫和。何況我在這裡,一直都是他幫著我,呵護照顧……去年冬天,我生了一場重病,身體一直虛弱,從湛每天都從家裡給我熬好藥帶來,有一天下大雨,他為避雨而跑著進來,鉤到門檻摔倒,膝蓋鮮血淋漓,可是他抱在懷裡那罐藥居然一滴都沒灑出來……被我狠狠罵了一頓,他也只是賠笑。我知道以後我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人了,即使在我們那裡,我也再遇不到這樣的人。」

  她抬頭向我一笑,「所以就決定把自己嫁出去。況且除了他,我在這裡還能有其他更好的人選嗎?」

  「難道我不是一個?」我儘量輕描淡寫地問。

  她呵呵地笑出來:「小弟弟,你終於也學會開玩笑了。你以前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她伸手來揉揉我的頭髮,似乎我還是十三歲時的小孩子一樣,漫不經心地笑道:「我才不會和三千個女人搶一個小弟弟哦。」

  為什麼會是玩笑?難道我始終是那個長不大的、停留在你記憶中的小弟弟嗎?我心裡突然有一股怒氣沖上來。

  她卻牽著我的手說:「小弟弟,姐姐求你件事。從湛他其實一直都在等待機會遠離朝廷……我們已經商量好成婚後離開京城,以後在一個山水清幽的地方詩書消磨,養養蘭花。你就成全我們吧。」

  原本,這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因為她在說他們以後的事情,所以我不自覺就冷冷地出口:「恐怕,我沒辦法成全你們。」

  她帶著笑,用手把幾綹細發抿到耳後,微微偏著頭看我。

  我淡淡地說:「母后要把侄女嫁給他,現在已經召他商量了,只等詔書下來,大約就要成婚了。」

  她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良久,雪融化一般慢慢消失,臉上的肌肉卻開始微微抽搐。

  我忍不住叫她:「艾憫……」還未說出什麼,她已經倒了下來。

  我把她架到桌子邊,給她倒茶,茶水因為手的顫抖灑得滿桌都是。

  一連灌她喝了四杯,她才有了氣息。

  她眼睛乾澀,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問:「太后的意思?」

  我點了下頭,她慘然說:「這樣。」

  其他,再沒有什麼話。

  我低聲說道:「或者,趙從湛會力爭……」

  「何必……這也是好事。他所求的不過是人生與家人平穩,我又何必耽誤他。」她恍惚著頓了好久,又說,「他一族人的命運就全系在這上面了……得太后垂青,以後便不用過這膽戰心驚的日子,但若為這事抵觸了太后,他們一家以後就更難以容身了。他把家人看得最重,我是知道的。」

  我看著她慘然的神情,心裡害怕極了,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腕冰涼,微微顫抖,卻觸不到脈搏的跳動。

  心口突然被人猛捶了一下,悲哀兇猛地向我撲過來,耳邊幻出無數的嗚咽。

  我那輕輕一句話,到底會改變多少事情?

  而她居然平靜了下來,低聲說:「何況,即使從湛與我真能在一起,我以後又如何面對他的家人?」

  我看著她,不知如何說話。

  她木然地站起來,示意我回去:「你幫我對他說一聲,我過不慣這裡,想回去……所以要悔婚,對不住他了。」

  我照她的意思走到門口,然後她伸手把門關上,我聽到她重重靠在門上的悶響,我站在門外,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傳來清脆的一記撕裂聲,那聲音尖銳,刺得耳膜發痛。我用力撞開門,看到她就靠在牆上,閉眼伸手到領口,撕扯紅色嫁衣的繡沿,那晚霞狀的衣服是輕容所制,生生地裂了數道大口子。整件紅色嫁衣,全部毀了。

  我心裡一陣翻湧,撲上去抱住她。

  她茫然地沒有掙扎。可我居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我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因為她把她的頭抵在我的胸口,歇斯底里地痛哭出來。

  那些眼淚針一樣刺進我的血脈中。

  回到宮裡已是遲暮,照例先去向母后報平安。母后對趙從湛的事什麼也沒有說,卻問了朝廷事:「曹利用已降為左千牛衛上將軍了,皇上還要貶他為崇信軍節度副使、房州安置,恐怕於理不合?」

  「當年的宰相寇准都可被父皇貶為衡州司馬,樞密使為節度副使又有什麼奇怪?」我漫不經心地問。

  母后微微地眯起眼看我。

  我恭謹地看著她:「那母后的意思,讓孩兒收回成命?」

  她又轉頭去看其他摺子去了,說:「那倒不必,況且這也是吏部的考慮。現在東京兵馬的樞密使,該是範雍頂替?」「是。」

  範雍很得母后的心,所以她點了下頭。

  回到儀元殿,我讓伯方去召了趙從湛來,告訴他,她過不慣這裡想回去,所以要悔婚,她說對不住他了。

  趙從湛眼裡居然淚水奪眶。

  我本想問問趙從湛是否已答應,但是也罷了。不如不知道。

  幾天後,曹利用在去房州的路上自殺了。

  知道消息的時候我心裡一點準備也沒有,怔怔好久,想,不過是失勢而已,又何必如此呢?

  想來這個人是因我而死的。心裡抑鬱良久,不知道這天下還有這樣的人。再仔細一想的話,似乎趙從湛的爺爺也是自殺的。

  我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打了個冷戰,忙把它壓下去。

  官場上的人,似乎常常會比尋常人脆弱很多,一點風浪就能摧折一生。

  再到安福巷,發現她在收拾東西。

  「你要去哪裡?」我詫異地問。

  她停下手,轉頭看我說:「我要回去一趟……我只要走個一兩天再回來,這裡就一切人事皆非了。所有都全過去了。」

  我沒料到她要因此離開,失聲叫出來:「可是……可是你走了,我……這些蘭花怎麼辦?」

  她冷淡地說:「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辦,還管什麼蘭花?」她的表情漠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消失在她那天在我胸口歇斯底里的哭泣中。

  原來,讓她留下來的原因,始終只有一個。

  而我不是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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