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
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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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後宮,有人的地方就有謀算、利用,只因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身不由己,又貪心不足,成王還是敗寇,只是一念之間,站得越高,便跌得越重,這便是為了得到,所需付出的代價,不容後悔,亦不可再回頭。 李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鮮少去看他,閑來無事,我總喜歡坐在院子裡看著滿園桂花吐芳,想起徐莊縣那個簡單乾淨的院子,清香淡雅的冬青樹下,江欲晚傾身靠近我,微微垂眸,輕聲道:「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給。」 心尖一攪,疼痛又來,我抬手,掩住乾澀雙眼,朝向陽光落下的方向,仰起頭,哽咽道:「我在等,等你回來,可你……你何時……才能回來?」 夢裡醒時都是那個身影,白日裡走過廊子轉角也似乎看得見,仿佛心裡深愛的那個人從沒有離開過,他在我生活的每個角落裡出現,是我熟悉的挑眉,抬眼,微笑,凝眸,再不會走了,一直都留在我身邊,永遠都在。 「小姐,你需要休息。」 我移開手,轉頭,看見佟邇站在門口,他走近,輕聲道:「你身子不好,再不好生休息,會影響腹中的孩子。」 我微微淺笑道:「佟邇,謝謝你。」 他搖搖頭,苦笑道:「你不知,方愈這書信是斷斷續續地來,從你人宮,便幾日一封地寄,我若是怠慢了,他會生吞活剝了我。哦,方愈說過,你們是血緣親戚?」 「他這麼說?」我不答反問。 佟邇會意,笑笑,「事不臨頭,是沒辦法想像到左右為難的處境是如何難熬,方愈為了她妹妹,苦等了十年,其中辛酸,旁人不知。」 我頷首,「就是因為如此,我才無法恨他,因為換作是我,我也會如此,這是天性。」佟邇點頭,「雖然你失去了一個愛的人,可你身邊還有愛你的人在,曹潛知道這消息,整日都忙著買些吃的用的托我帶過來給你,我快被他煩得不行了。」 我莞爾,「有些人不是親人,但勝似親人。」 「對了,李哲已經不成了,依我看就這幾日的事情,他拖著一口氣不肯松,似乎在等什麼人呢。」 我望向遠天,輕聲自語:「等人嗎,那他等的那人就快到了。」 兩日後,秦染率大軍剛入陵安城,?便被一道聖旨召入宮中,秦染一入宮,便沒有再出宮的機會,李哲下令軟禁,並傳出消息,只等剛入城的那幫將士有所反應。不出所料,得知秦染被軟禁的消息,部分將士揭竿而起,而李哲事先早有準備下,所幸造反的人數不多,只是稍作鎮壓,便很快平息。於是他借此詔告天下,秦染謀逆叛變,當處淩遲之刑。 我等了許久,終於等到這一日,刑場上秋風肅殺,雲厚天低,風撩起我黑色寬袍,卷起我長髮,我定定地站在五花大綁的秦染身前,與他面面相對。 「原來是你。」 「意外嗎?」 「想不到他對你用情如此,我的確意外。」面臨死亡,秦染絲毫沒有懼意,仍舊那般沉穩淡然,「我只是不曉得,你竟然還有說服李哲的本事。」 「有句話說,善謀者卒於謀,大概就是指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恐怕這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不夠償還曹恚的一條命,也不夠償還江欲晚的一條命,更不夠抵死在你手裡的千千萬萬將士的性命。秦染,就算你死個千萬次,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秦染聞言大笑,笑聲狂傲且歇斯底里,他直直盯著我,大聲道:「若說曹恚會死,就怪他跟錯了主子;若說江欲晚會死,就怪他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你。千秋大業,江山社稷,是不容落在一個好色無心之人手裡的,明明可以手到擒來,他卻總是為了一介女流之輩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就是不肯娶無雙為妻,這種人本就該死。而我未曾後悔背叛了江欲晚,他不值得我秦染為他鞠躬盡瘁,不值。」 我冷眼看他,「一命抵多命,算你賺到了,不管你如何巧言善辯,都挨不過一個字,那就是死。」我轉身,頭腦昏沉,定了定心神,便往回走,邊走邊道,「送他上路吧,皇上在等。」 身後是慘絕人寰的哭喊聲,直刺我雙耳,可我已沒有任何感覺,經歷過那般慘烈的修羅戰場,體會了生死離別的肝腸寸斷,如今的我,無所畏懼,只是輕輕地撫摸尚未鼓起的小腹,揚聲道:「你的出謀劃策,你的豐功偉績,如今看來,還剩下了什麼?一場空啊,秦染,你最終只是落得一場空罷了。」 淩遲一共持續了三日,直到最後幾刀,秦染還有喘息。我遠遠望去,只見偌大的廣場上只有那一處,滿地的血,架子上的人,已然不成人形。 最後幾刀割完,人已死,秦染的頭被割下,劊子手小心地將它放在錦盒中,由小太監慌慌張張地送進宮中。 不出半刻,喪鐘長鳴,我站在高臺之上遲遲未動,讓李哲放心不下的人已死,而他卻難以膜目,身後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國家,一個年僅五歲的孩子,一切還都是變數。 隔日,伶氏前來找我,我正收拾東西,打算離開。 「重沄,這是皇上臨終前,留給你的東西。他說,你若不想留,便讓你走。」 我接過東西,沉甸甸的,我翻開一看,是一封信,一隻翡翠玉鐲。我猶記得,那年入宮,這手鐲是李哲第一次送給我的禮物,我竟也想不到,仍在他手中。 「他至死都念著你的名字,重沄……」佟氏字字淒涼,卻未見一滴眼淚,「我是當真嫉妒你,有兩個這樣愛你的男人,為你生,為你死。」 我抬眼,輕揚手中的翡翠玉鐲,晶瑩欲滴之色,劃過半空,拋出柔美弧度,終是落在地上,摔成碎片。那封信亦是信手扔開,我面上無波無瀾,輕聲道:「是他的,悉數還給他,我無須帶走。」 拎起簡單包裹,我欲往外走,只聽身後人急急問道:「你從來都沒有真的愛過他?」 「除了那一人,我再未真心實意地愛過任何一個男人。」語畢,我緩緩而行,順著我熟悉的路徑一路往前。白簾挽幛,紙錢紮人,所有人都一身素白,面色哀寂地裡裡外外忙乎,只有我一人身著黑袍,遊走其中,每每有人擦身而過,都要側目張望一番。剛走至廊子轉角,對面走來一人,牙白暗花袍子,素淨穿戴。我們彼此抬頭一望,不自覺地停住腳步。 無雙清瘦不少,昔日嬌俏神色蕩然無存,只剩一臉幽怨地看著我,遲遲開口,「是你,原是他死在烏落,你卻活著回來了。」 她踱步到我面前,臉上盡是刻薄之意,「你嫌葬送一個王朝還不夠,一定要把江欲晚也逼死不可嗎?別再裝出那一副清高的姿態,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會要你?你難道還不知足?現下他死了,你可是安心了?」 我抬眼,與無雙對視,「無雙,事到如今,你還是永不言悔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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