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一一一


  「咣當」長劍掉落在地,二公子滿面喜色,疾步上前,一把扯住那人衣領:「人呢?人在哪裡?可曾上山?人數多少?快,快去送消息,快。」

  「回公子,將軍的人馬還在後山,人數似乎足有十萬之多,那江賊五萬人馬折了五分之一,最多還余四萬,袁將軍這次一定會順利全殲。小的這就去送信,公子放心。」

  那人剛走,二公子看了看山下火光,便在混雜著兵器響聲,慘絕人寰的呼救聲中,仰天大笑:「老天未棄我,江欲晚,你這次死定了。」

  「蕭重沄,如何?你便看著你那情郎,如何粉身碎骨,死在這荒郊野嶺吧。」他面上笑不可支,可那笑容卻並非真心實意,而是陰鷙而僥倖,燈晃之下,似乎鬼魅附身一般。

  我扭頭,朝小兵所言的後山望去,卻有隱約火光閃爍,可我卻只覺得這二公子幼稚的可笑。袁鵬浩是何等角色,他故意帶兵遲到,並非是打算來救他於水火,而是打定了先以他祭江欲晚那五萬大軍的主意。

  一夜乏站,無關勝負,士兵總會疲倦不堪,這山本是有來無還,前方斷崖,死路一條,只有身後越山可出,可袁鵬浩天亮之際再佔領出山的唯一途徑,意義在於堵死江欲晚在其中,所謂甕中捉鼈,就是如此罷了。

  可單憑江欲晚的心機來說,怎可能不做萬全之備,反而被袁鵬浩算計?我提在半空的心,略為放下,許是他早已安排妥當,另有乾坤吧。

  半個時辰過去,又有人慌忙爬上崖頂,哭喪道:「公子,江賊上崖了,全破了,守不住了。」

  「袁將軍的人馬到哪裡了?」

  「回公子,還在原地,在後山山頂守著。」

  「什麼?你說什麼?還在原地?他……」

  晨光熹微,似乎最先亮起的那道光線,就落在崖頂,落在他身前,將那慘無血色的臉,照得一清二楚。

  傻了,怔了,癡了,二公子不禁頹然坐在原地,喃喃道:「原是被當成引蛇入甕的餌,他便是從一開始讓我跟隨而行就是算計了我,白白那十萬大軍,應是落在他手裡,便宜了他。」

  粉衣皺褶,沾了滿身泥土,看不出原本風流本色,只是污穢不堪,襯著他心灰意冷的面容,徒留一種死寂和絕望之色:「完了,什麼都完了。」

  「公子,小心。」

  我聽見銳物破空而至的聲響,穿越我耳側,直奔眼前。哀嚎聲響未曾聽見,只見二公子被撲倒一邊,以額觸地,而剛剛撲倒他的那人,正蹶倒在原本他坐的地方,頸項之處,一箭穿吼,當場斃命。

  「啊……」待二公子猛然看清身後的一切,慘叫一聲,連滾再爬的往前移動很遠,額頭有一抹紅色順著眉梢眼角往下流淌,他滿頭大汗,喘息急促,死死望著那穿喉一箭,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再發出來。

  所有人走聚在他身後,無人敢上前,恐懼如見閻王駕到一般,直直望向我身後。

  我就跪在那裡,晨光細密成縷,落在我臉頰,發間,也落在我黑色寬袍之上,我凝眸,背對身後上崖的那條路,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響,慢聲傳來。

  不急,不躁,不輕,不重,仿若閒庭信步,仿若置身事外,那一聲聲腳步,如尖錐輕敲我心尖軟肉,一點,一疼,一疼,一緊,喉頭發苦,眼眶欲脹,連身體都似乎不可抑止的輕微顫抖。

  「如你者,活著也無意義,與其死在袁鵬浩手裡,不如死在我手裡。」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在身後,我身形一滯,緩緩闔了眼。

  「我要殺了她,殺了她陪葬。」

  二公子突然提劍站起身,猛地奔向我,扯過我胳膊,扳過我身體,拉至他身邊。

  冰冷劃過頸項,感覺不到疼痛,只是闔目之後,我仍舊能感到那樣兩道可刺穿人心的目光巡在我面頰之上。我微垂頭,身後人不依,薅緊我的頭髮,逼我抬頭。

  「看看,是你的箭快,還是我的刀快。」

  「死到臨頭猶不知,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江欲晚輕聲言語,住了腳步,站在我身前不遠處。

  「哈哈哈哈,我若是死,也一定拉她上路,好過黃泉路上孤單,更不會如你所願,幫你找到這女人,稱你心思。」

  長劍往前動了動,劃破我頸上的皮膚,我仍舊閉眼無謂,只聽前面人沉聲道:「難怪那兩萬人會死,有你這種主將,只不過是白白送命罷了,還不如自己討條活命。」

  言畢,我只聽身側挾持我的二公子,乍然悶哼一聲,有液體如泉般濺出身體,在半空裡劃出優美弧線,悉數落了我一頭一臉。

  一劍穿心,身側人連動也沒動,直挺挺的朝前倒了過去,我順勢栽在他身側。身後有人丟了劍,忙不迭跑到我前面,跪在江欲晚面前:「將軍饒命,小將願意追隨將軍。」

  他在笑,輕語:「識時務者為俊傑,重沄,你說是不是?」

  我匍匐在地,緩緩睜開眼,那一身銀光閃閃的亮甲刺痛我眼,那一身潔白衣袍如雲飄逸,面上的血滴落,又瞬間將眼前一切悉數染紅。

  我眨眨眼,看他走進,傾身蹲在我身前,豐神俊逸的容顏之上,有一雙溫度皆無的眼。

  報

  我抬眼直直看向江欲晚的眼,一如既往的深邃幽寂,眼波如流,恍恍之間卻見藏在其中的哀怨之色,深如是,恨如是。

  他伸出手,扶上我的臉頰,輕輕擦拭上面還未乾涸的血跡,我閃身一躲,他的手梗在半空中,竟突地就笑了。

  「重沄啊,你從舞涓自作主張跑到宛城時候也不見你害怕,現下如何,碰一下又何妨?」他不肯作罷,又傾身靠的更近,薄唇在我耳邊輕啟:「這次我時間多得很,有都是功夫跟你耗著。」

  言畢,翩然站起身,揚聲:「曹潛。」

  只聽盔甲輕碰聲響,走來一人,曹潛低著頭,彎膝跪地,沉聲道:「屬下私放小姐有罪,願一併承擔此罪,請將軍賜罪。」

  江欲晚就站在我面前,眉色潤然,似乎無關他事,穩當的很。只管跟我目目相對,說不出那雙幽深的眼中,倒是湧動著什麼情緒,只是我不願再被情緒擾亂,收回眼,望向身後跪在地的曹潛。

  「那次……」我話還沒說完,只聽曹潛朗聲道:「屬下願斷臂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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