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若是假的怎麼辦?」

  「這一路走來,雖不至於明目張膽的帖出,卻也可找見,若是小唐並不在二公子手裡,豈不是更是讓他越發小心起來,而沒有人,我們也不會上當,他不逮到人,反倒讓我們覺得兒戲一場,更不會重視。怎麼看來,這一切都不是像假,小唐應該真的被他們逮了去的。」

  沉香聞言有些急,忙問我:「小唐回供出我們?」

  「或許會,或許不會,我既然告訴他去到一個我不知曉的地方安居,我也一定不會去一個他知道的地方安居,彼此不知去向,才最安全,這個道理二公子一定懂得,他捉小唐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這般昭告我,也無非是試探罷了。」

  我輕歎:「可若是小唐真被捉住,我可以視為不見嗎?」

  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怎樣,當情愛不再時,悲傷鋪天蓋地,人仿若溺水之時,只覺得不可喘息,不可自救,非要肝腸寸斷之後,方可漸慢平息。

  可對於小唐,我始終有種憐惜埋藏在心裡,一如曹潛憐惜我一般,會感到心痛,會感到不舍。對於戰爭,生命只是一撥草芥,一抹血色,可對於人心,卻是只有一次的寶貴。我親手將小唐帶進這場生死之戰中,他為我死,我不忍。

  我想了想,還是準備跟沉香啟程過五圩,反至宛城,這不僅是通往北越的必經之路,而且在北越軍隊的守護之下,更為安全。越往宛城方向行至,天氣愈發的涼起來,我和沉香換回平時穿的衣裳,沉昏之時,仍舊覺得冷。

  一大早,沉香驚異的跟我叫道:「小姐,原來明日是中秋啊,我出門買粥時候,聽見賣粥的阿婆再說起這事。可惜戰爭頻繁,即便此處遠離戰場,可人人都自危,不知道何時戰爭又起,到時候城破池陷都要做饑民,於是誰也不敢大張旗鼓的過節,我看鎮上有賣月餅的,就買了一塊,終歸是過節,就沾個喜氣。」

  我看她小心翼翼的將一塊巴掌大的月餅包裹在棉布之中,謹慎的裹在包袱裡,然後背在肩膀:「反正到五圩也只要一日的功夫了,乾糧也不必帶太多,夠我們這一天吃的就好,晚上我給您買熱粥喝,暖暖身子,路上呢,就吃塊月餅墊墊肚子。」

  我笑笑:「沉香,等到明年,我們可以自己做月餅,就做我們南地最有名的什錦香。」

  沉香笑的很滿足,瞳仁亮晶晶的,像是盛了熹微之間的露水,剔透,晶瑩。原來,聊以慰藉的,除了希望,還有堅強,是相信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的堅強。

  可行至半路,便變了天,我們沒有準備蓑衣紙傘,被淋得渾身濕透,天本就寒冷,再加之淋了雨,衣裳濕冷而沉重,沿路沒有客棧,我們冒雨行進了兩個時辰,方才看到道邊有個棚子,一面似乎酒旗一樣的旗子被雨水打透,擰成一股,耷拉在杆子上,我們趕緊快走幾步,找到樹下栓了馬,到棚子裡躲雨。

  棚子裡星點站了幾個人,看樣子都是趕路躲雨的,這棚子簡陋,貌似曾經作為酒棚用過,但後來許是因著世道亂而險就被主人棄了。

  沒有桌椅,我們站在棚子裡,雨水從身上不斷往下淌,終將在雙腳之間匯成一灘,頭髮散落的黏在臉頰邊,雨水從眉梢眼角不斷往下滑。雨越下越大,夾帶著冷風陣陣,吹過貼在身上的濕衣,只感到仿若繡針遊走肌膚之上,有種刺寒的疼感,令人戰戰難抑。

  「小姐,先吃點東西吧,不然會感覺更冷。」說著,沉香掏出布包裡的月餅,她一怔月餅被水泡的腫脹,擠壓變形之後,有些料餡已經爆出。

  「怎麼會這樣?」沉香洩氣,又不捨得扔,拿在手裡,臉色難看的很。

  「我來。」我顫顫伸出手,將軟軟的月餅分成兩半,一半遞給她:「這下不用就著水了,也不錯。」

  沉香抿嘴笑起來:「是啊,這下裡噎不著了。」

  月餅入口,有種濕膩而癱軟的感覺,已經吃不出什麼味道,只是感覺很甜。

  「你有沒聽說,明日城裡要絞死一個人。」

  「是官府抓的要犯?到底犯了什麼重罪?」

  「聽說這次跟官府沒什麼關聯,是個半大的孩子,也就做些偷雞摸狗罷了,還能怎麼招?可這世道,但凡有點勢力,閒錢的人,都能聚眾稱王,別說吊死一個人,吊死一百人也沒多大了不起。

  你沒看見中玉關外面都死了多少人了,聽說那叫江什麼的將軍,帶了十幾萬大軍,折了一半,卻滅了二十萬的幾路人馬。據說從那裡活命回來的人說,關外屍體堆的掩了半面城牆高,連中玉江的水都是紅的,一流幾千里,都不帶變色的。」

  「也是,現在殺一個人,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不眨眼的,可就是一個半大的孩子,也不至於嘛,還大老遠的給帶著走了那麼老遠,看來背後的故事沒那麼簡單。」

  半口月餅還含在嘴裡,我如咀涼石,再咽不下去,僵硬的扭過頭,看向身側兩個還在交談的中年男子,聲色輕顫:「大叔,請問你們知道那孩子多大了?」

  那男子看我一眼,咂咂嘴:「瞧這姑娘,淋成這樣,還不得生病。我也沒清楚到底多大,只是昨天遠遠在囚車上瞄了一眼,大概十四五歲吧,個子不高,到我肩膀這裡,可惜給打得臉花花綠綠的,看不清楚表情,大概是個男孩子。」

  我怔然:「絞死?為什麼要絞死他?什麼時候的事?」

  中年人有些納罕,面面相覷:「我們怎麼知道為什麼要絞死他,許是得罪了五圩城裡的高門大戶了吧,至於什麼時候,殺人哪分時候,雨停了就差不多了。」

  見我不說話,中年人湊過來,反問我:「姑娘認得那少年?」

  「不認得,只是覺得很可惜。」我否認,垂眼,雙手不住戰抖,若是不假,他們口中的那個人,就是小唐。

  「小姐,怎麼辦,這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我們這麼等下去,怕是明早也到不了了。」沉香焦急。

  「這雨,能下一日呢。」中年人念叨一句,又調過頭,跟身側那人閒談,身邊帶著酒袋,喝一口,似乎舒服不少。

  「大叔,我們還要趕路,可否買你這酒?我出雙倍。」

  中年人不願,搖搖頭:「這一晚上,不喝酒,我豈不是要遭罪。」

  「十倍,大叔,兵荒馬亂的年景,銀子不易得,我若是不急著趕路,也不會浪費幾十兩的銀子只為這半袋子酒,可舊人病重,再不回去,怕是見不到最後一面,便是下雨我也的往回趕了。」

  那中年人佯裝被我誠意打動,搖了搖酒袋:「姑娘,二十兩,一文不少。」

  「這點酒要二十兩?」沉香不禁動了怒。

  「給他吧,我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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