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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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退幾步,蹙眉凝眸,與曹潛目目相對,一時間不知怎麼回答,輕聲道:「曹潛,你欺負我。」 曹潛聞言,雙眼微眯,容色突兀變得黯淡無光,連那樣一雙乾淨的眼也蒼然起來,他輕歎:「世間總有太多人最喜自欺欺人,以為蒙住雙眼,便天下太平。可也有心明如鏡,直截了當的近乎殘忍,可小姐可知否,您與將軍恰似這兩個極致,但凡有一人可不必那麼極端,也不會走到這般地步。」 我銜笑,想起那時江欲晚見我的表現,似乎有些感同身受。那不是嘲笑,也不是不屑輕蔑,是種明知對方一語道破卻始終不願正面回復的敷衍。 「曹潛,即便我今日落得這般田地,即便蕭家被誅,即便我成罪婦,即便翻天覆地,火海滔天,就算直到我死的那一日,我仍有我心裡的驕傲。 有時候,人的窮困潦倒,生不得志,卑微低賤,可有一些姿態總是不可以輕易放下的,因為她出了這個,便什麼都不再用手,兩手空空了。」 曹潛看我,我明明笑顏以對,可卻覺得自己的那副表情似乎已經疲倦的如同看盡滄海桑田,無力的看盡認人世愛恨嗔癡,像是一口陳舊枯井,寂然無聲息。 他就那般看我,我知道那表情意味什麼,憐惜,徹骨疼痛過後的不舍,凝入我的眼,成了一道苦澀,哀,是他為我,也是我為我自己。 「若是你還曾經心裡有我,曹潛,請你放了我,無論舞涓偷走,還是詐你出征,不管如何,你都是我最不願傷害的那一個,可有時候,太多的無可奈何,連我自己也不能左右。這世間裡,不是只有要與不要的選擇,走,我才能活下去,傷你,才不至於害了你。」 我晃晃走至曹潛面前,牽起他的手,覆在臉頰邊:「昔日兄長般的溫暖少年,如今氣宇軒昂的七尺男兒,世間變了,你變了,我焉能不變?欠你的,不知道何時才能還清,你若不嫌棄,我願還你下輩子。」 「我不嫌棄……」曹潛急言,話一出口,便隨風散了,可我卻聽得如此清晰,成了一道流淌在內心裡的暖。 抬起頭,眼眶酸脹,我無淚:「一世窮,一世富,一世安,三世可許,我願一生與你安然。」 再撩眼,不忍再看他哀寂眼色,我轉過身,步沉如墜石,邊走邊道:「真好,老天待我不薄,你我總是相見在人性未變之前,曹潛,我知足,我真的知足了。」 身後沒有聲音,我走出很遠,曹潛都沒有再跟來,我拖行,朝著身後不遠處的光亮步步挨近,不願再回頭。馬蹄聲從身後傳來,風馳電掣一般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擦身一瞬,我聽見曹潛隱忍道:「保重。」 火光如影,越閃越遠,沉香站在我身側,望了許久:「小姐,我們往哪裡走?」 收回眼色,我卷起頭髮,用帽子壓住頭髮,不願被沉香看出心思,轉身道:「上馬吧,隨著他們那個方向繼續往外走,這林子不能久留,便是大道也不安全,幸好遇見的是曹潛,若是流兵,怕是我們就得死在這裡。」 「幸好馬兒沒有跑出太遠,不然我們不是累死也追不上他們了。」沉香和我翻身上馬,揚了揚韁繩,策馬跟進前方火影。 「小姐,曹副將怎麼會身在這裡?」 我雙目緊盯前方動向,生怕被曹潛引路的火光落下,冷聲道:「幸虧當初我沒有走建安那一條路線。」 沉香不解,反問:「為什麼?」 「走建安,更容易回北越,而且這一路走下去,還可以路過落玵山。而且,江欲晚在守在那裡。」 沉香大驚:「將軍?」 我沒有回答,依舊目視前方,心裡卻不再平靜如波。江欲晚,這場爾虞我詐,我又豈會輕易輸你,落玵山,怕是這一生我都不會再去,以血描墓也罷,淚灑荒塚也罷,人不在了,北地的一座枯墳不是你欲守株待兔的王牌。 我們跟著曹潛的帶領一路出了林子,一夜的折騰,天色已微熹,我依稀可辨南北,那一對人似乎馬不停蹄的往我們來時的路線奔去,似乎還要這般一路尋下去,而我跟沉香目送他們揚長而去,則朝相反方向一路奔向懷縣。 走了曹潛,我便不再看懼怕江欲晚勢力,他當時算得極准,條條大路,我必是擇懷縣建安兩路而行,只可惜,天不欲絕我,終究讓我遇見的人是曹潛,便得以逃脫。 曹潛有心隱瞞也好,即刻奔赴建安負荊請罪也罷,都足夠我逃離更遠,想追,江欲晚也要掂量再三,這般光景下,死追我到底對他來說,倒是值不值得。 我不敢多做停留,趁著天光熹微跟沉香一路挺進,隔日晌午時候,方才到了懷縣。休息了大半日之後,帶足所需,便又和沉香啟程,從懷縣,西行,入建安。 我總是繞路尾隨,江欲晚便是再有七魂九竅,也料不定我明知他在建安,還敢一路尾隨,而若是曹潛已是請罪,那他便再不會留在建安,而是一路東行往懷縣方向追趕。如此一來,剛好錯開,他便又撲一空。 兩日後,我們終於順利抵達建安,城鎮頗小,卻也可藏身,我和沉香仔細看了周遭環境,似乎並無大兵壓陣之勢,城小,不具戰略地勢,又被幾個較大城池圍困其中,相對安全。 終於不必東北西走,在建安休息了兩日,終於可以沐浴洗頭,好生梳個髮髻,鏡中容顏依舊,卻清瘦更甚,許是因著還在病中,皮膚幾近白皙透明,仔細一瞧可隱約看見青色血脈劃過皮膚下層,讓面上看來更是如薄玉易碎。 因為瘦,便顯得一雙薄涼淡漠的眼愈發的大,自己盯著自己的眼看了半晌也覺得身心俱寒。沉香雖累,卻也將我照顧的周全,我服了幾副的藥湯,雖不至痊癒,卻也明顯好轉許多。 客棧臨街,我閑來無事,便開窗望著下面發呆,一日日過去,我卻始終不安。 「小姐是否再擔心小唐的事情?」沉香端進一壺茶,倒一杯,送至我面前:「可我們也不知曉小唐是不是真的落入他們之手,要怎麼才能知道?」 「去宛城找。若是青州也有貼出,那麼,李哲離去,江欲晚調離,宛城就是二公子的天下,小唐若是真被抓住,也一定會被送到宛城去。」我淺飲一口,始終不能猜出,他們究竟如何捉住小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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