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八五


  我信手拾起一本書,輕翻書頁,赫然映入眼眸的又是那句熟悉的佛戒之言: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凝眸,視線恍惚,這幾日過去,江欲晚應該回到舞涓了吧。

  「我等著你來,你若來了,我才能走得出去。」輕念,似乎呢喃,看書的心思便一去不回還了。

  伽藍殿果然最是清靜,平日裡這院子甚少人來,我問中山王借了,就只圖著這一點。李漁的宮殿建的倒是恢弘精緻,但與這伽藍殿相比,還是相形見絀,可見他喜愛這裡尤甚。

  雕欄,漆柱,鎏金的佛像,就連敬香奉果的茶盤,秉燭的燭臺也皆是金質,背壁的九天飛仙圖,繪的更是精細而巧奪天工,供臺上煙色氤氳,嫋嫋繞繞,我望著高高在上神色寂然的神祗,不禁諷笑搖頭,原是連神也不可信啊,除了自己,還能相信誰呢?

  傍晚時候,小唐來敲我門:「小姐,時辰到了,您該回去換身衣服,梳妝打扮一番,然後赴宴去,那老公公又來催了。」

  「我知曉了。」

  李哲送來的兩個丫鬟手腳倒也利落,髮式梳的不算繁瑣,倒也精緻,一身朱色敞裙,荷擺,寬袖,徐蘇送來的這身衣服便是李哲當年最愛的樣式。

  「小姐,你穿的真好看。」小唐歡天喜地的道,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我身上紡繡精細的布料道:「好貴重的衣服,我生來這麼大,第一次看見過。」

  裝束完畢,我揮揮手,兩個丫鬟拜過之後轉身出去了。我轉過身,面對小唐,凝眼看他:「我吩咐你辦的事,可是辦好了?」

  小唐點點頭,古靈精怪的道:「小姐放心,我今兒去前門那裡探過了,看清了幾條路的走向,而且我還聽說,這次晚宴上,好像有人要來,而且是來自於舞涓的。」_

  我一怔,原本只是讓行動方便的小唐到處瞧瞧,一旦他日逃走,也好循路而行,可他這一句話卻是徹底驚呆了我。

  「舞涓?」我輕聲念叨,心便提到了喉頭口:「怎麼會這麼快……」

  「小姐,您不高興嗎?舞涓來人,是不是要接我們回去啊?」

  「回去?」我輕歎:「一旦出了舞涓,又如何能回得去了?」再轉眼,我看向小唐:「你不是跟我說,你要好好活著,娶老婆,生娃子嗎?」

  小唐不明我意思,模棱兩可的點點頭。

  我莞爾:「將你扯進這場是非中來,也並非我本意,可卻也無可奈何,既然如此,我便保你夢想得成,算作補償你。日後會送你回到北越,安生的活著,娶妻生子,雖不是富貴,卻也生時無憂。」

  「娘娘,時辰到了。」門外有人在催,我沉了沉心思,站起身,道:「走吧。」

  小唐跟在我身後,身前有人掌燈打頭,我們跟在其後,緩緩而行。越過院落,跨過廊間,只見隔在外面的燊榮殿燈火通明,燈火直通九天,照亮了半面夜空,恍如白晝,不禁暗念,李哲這習慣果然還是沒變。

  「娘娘這邊請。」轉過甬道,再踏上宮路,便從燊榮殿側門而入。裡面擺下幾桌酒席,在上位的只有李哲和佟氏,中山王李漁則位於李哲下側偏位。

  「昀妃娘娘,您這邊坐。」我瞥眼,得見徐蘇引我往李哲身側去,李哲抬眼看我,笑意融融,那位置竟是在李哲身邊另一側,位置稍低於佟氏。

  「重沄,來,坐我身側。」我本是固執不去,卻突聞聽台下有人來報:「皇上,北越將軍江欲晚已到,正候在門外,等見。」

  我身形一滯,僵硬的扭過頭,展目望向台下雕欄漆門門口,那一處光弱,只可看見隱約有一團灰色影子,看不清相貌,也不知是誰,可儘管如此,卻仍是緊緊扯住我心弦,讓我氣息微急,略有慌亂。果然是他,意料之外的快。

  「哦,將軍動作竟是如此之快。」李哲輕語,伸手扯住我衣袖,引我到他身側,他抬眸笑看我,眼中鮮少溫度:「人都來了,你且安坐。」

  我方才一坐□,李哲便吩咐下面:「快請將軍。」話出口,那一隻手卻始終沒能從我袖間離去,而是耿耿於懷,捏緊我手腕,不願作罷。

  「重沄,你在抖?」李哲俯身貼近我,淡語問我。

  我撩眼看他,笑道:「何須如此,你若想用他,又何必激他?」

  李哲轉眸,看著走在台下愈發近的那人,語氣沉穩而自得:「看來你都承認,你們之間有事。」

  我不禁覺得甚是好笑,可此時此刻卻又笑不出,只是撩眼,直直看向他雙眼:「父親將我獻給你的時候,你可曾知曉我與他曾有婚約?」

  李哲面上一緊,笑容晦暗,眼神執拗:「那又如何?」

  「那我就很是想知道,如若你早就知曉蕭家與江家的世代恩怨卻不殺我,不帶我,留我下來,又到底是想看到怎樣的結局?是讓他手刃我,快慰你嗎?還是,留著我試試看他到底會將我如何?你好奇嗎?」李哲聞言,面上隱過一絲陰霾狼狽,遲遲不言。

  我諷笑:「我不得不承認,你很聰明,尤其是那些半分天下財富都藏在廣寒宮的用意,若是無事,那邊最好,若是有事,你知我應會與江欲晚交待清楚。而天下大亂,割據勢力相當,誰想一統九州,都太困難,於是,總有精明的人,願意走挾天子以令天下的這一步,若是這人是江欲晚的話,不正中你下懷?」

  「重沄多想了。」李哲淡聲,微微闔眼,手松了松,卻始終沒有拿開。

  「早知王朝不保,你便想出這樣的法子,到頭來,也是經我之手,神不知鬼不覺,讓千金散盡還複來,真是高明。」

  手腕上的手掌微抖,我調頭,滿目蒼涼,看著台下步步逼近的江欲晚,本是一身雪色白袍已經灰黑,亮甲烏暗,俊容已是再無半分笑容,冷若冰雕,猶是那一雙眼,寒寂,再沒有一絲情緒。

  他盯著我,幽深漆黑的瞳仁之中,如一片闊海,隨著他的每一步逼近,可見海面猛然風波乍起,覆海滔天,肆虐無忌,狂烈大作,仿若要吞沒天,噬盡地,那麼狠絕。

  那眼中的情緒是恨吧,從之前的耿耿於懷,不甘不忍,到如今的刻骨銘心,銜悲畜恨,又有誰能同我一般,可讓他兩次皆食之敗績。

  痛,心口裡劇烈的疼痛,在視線相對的一瞬之間傳至四肢百骸,仿佛每一根筋骨,每一塊血肉都在尖銳作疼,眼眶灼脹,唇輕啟,亦無話可說。

  事到如今,再說些什麼,儼然多餘。我只能坐在原處,僵直身體,一動不動,還有那一副淩亂不堪的表情掛在臉上,不知看來是尷尬,還是無恥。

  「北越江欲晚前來,只為迎皇帝聖駕,驅除反叛,重建國威。」江欲晚沉聲,視線未轉,定在我臉上,不肯罷休。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