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七二


  沉香搖搖頭:「您臨走之前讓我仔細顧著,我便十分注意他,平日也沒見有過什麼異常行徑,只是您走以後,他時常在您帳子外坐著發呆。那時候他腳傷未好,可他離開帳子之後,多半到處走來走去,卻又似乎沒什麼事情要做,有一日我跟著他,手腳那麼輕,卻還是被他給發現了。」

  我凝眸沉思:「未想到這方愈如此警覺,可若是他出身有疑,那會是誰的人?」

  「小姐,您難道懷疑將軍?」

  我搖頭:「江欲晚把我困在他身側,就無需人再來監視我,從前我也曾注意過這人,年紀如此輕,卻沉穩而謹慎,斷不是一般人物,若不是江欲晚的人,卻也從未被逮到把柄,一直能在我身側待到如今,如不是他演戲的功夫滴水不漏,無懈可擊,那麼就是江欲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意為之。」

  「難道……」沉香驚詫:「小姐,方愈難道根本就不是您的遠親?他撒謊?」

  轉念一思,我斷然否決:「江欲晚是何等角色,收方愈之前,絕對不可能不查他底細,方愈想混進來,難矣。」

  「那究竟是誰人呢?」

  我輕笑:「是誰的人,很快就會試出。」

  沉香不懂:「小姐的意思是……?」

  「秦染不是來了嗎?他一到,這局面必亂。」

  夜裡微寒,青燈小盞,隱約有些光亮,我躺在木板床上翻覆難眠,總是一顆心難以歸附心懷之中。從遭遇江欲晚的那一刻開始,離開是不變的心念,經歷那麼久,也只為著某一日,連衣袖都不必揮,只做是從此消失不見。

  也因著我並未有太多取捨之心,亦會看清他人心思,算計精准,就似當下,我卻不得不為自己一算再算,若是中山之地無需征戰便得解決,似乎也更好讓我趁虛而離,只不過,我卻仍舊有些提心吊膽,畢竟對手是江欲晚,這一謀,如何算,都是險。

  我躺的難受,支身坐起,木板床咯吱作響,聽見隔壁側間裡沉香的聲音:「小姐起了?夜裡還早,您再睡一會兒吧。」

  「恩……」我應聲,倚在床頭,望著燈火閃爍,漸漸恍惚起來。

  那些曾經的記憶攪亂我心,從兒時,到入宮,再到落長門,宮城傾,火海箭雨,死裡逃生,想說一顆冷如死灰的心未變,已經太難。曾經慈愛可依之人,已成北越野地兩座伶仃墳塋,有些話怕是這輩子都再問不出口了。

  只是未曾想,我這顛沛流離之命,卻再一次與江欲晚繞在一起,如是鏡已碎,還如何破鏡重圓,上天給我的,也不過只是一份又一份支離破碎的愛,捧在手裡,卻眼睜睜它順著指縫如流沙消逝,不可挽留,亦不可強求。

  而餘下會梗在我與他之間的,又何止只有一個隱於江湖,一個高居廟堂而已,心底那份隱隱做疼的不安,讓我不得不一再心慌意亂。

  再闔眼,心口之處陣陣痛楚,我便是再有心想給,也只怕是,早已物非,人也非。若是還可證明,我曾經確有真情付出於你,那便不是白首陪伴,亦不是求全退步,而是甘願成全,江欲晚,我願成全你。

  睜眼一夜,卻不疲不倦,心中已有打算,便堅定不已,許是只有如此,我方才能走的頭不回,心意圓滿,一了百了。

  度日晃晃,不覺得沉悶,只感到仿佛時間也凝滯,找不到它流走的方向,似乎就這麼過到天荒地老,過到人生盡頭,也不孤寂。

  時辰尚早時,方愈方才把早飯端進房間,曹潛便匆匆進了門,他蹙眉看我,滿眼怒氣,是我平時從未見過的神色。

  「何事惹竟然你這般動氣?」我伸手示意:「既然來了,清粥小菜,一便用吧,沉香,方愈,一起吃。」

  曹潛心有燥急,氣息微亂,他站在門口,只顧著心煩意亂,卻始終沒有坐□。方愈抬眼瞥他,隨後垂頭,細擺碗筷,仿若與他無關。

  「要不,我們先退下,等您與副將談完,我們再來伺候?」方愈彎身問我。

  我擺手:「都坐下吧,自己人,不用避嫌。」

  「副將,您請坐。」沉香推了推曹潛胳膊,曹潛步步遲疑,又是想了半晌,方才坐在我對面。

  我銜笑,看他模樣,心裡已有了分寸。這其實是個死局,倘若江欲晚對我無情,死局最終的解便是物盡其用,循環往復。可若是江欲晚與我有情,只道是這一步走盡,只徒得情意皆赴之東流,覆水難收。

  「曹潛,你知道嗎?亂世裡,最貧賤的是什麼?最珍貴的亦是什麼?」我問他,嘴角帶笑。

  「最珍貴的自然是人之性命,最貧賤的便是……」他認真想了想,抬頭看我,沉聲道:「最貧賤的便是誓言。」

  我輕聲笑,夾了一些小菜,放在他碗裡:「亂世裡最珍貴的是信念,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最貧賤的便是情意,因著百無一用。」

  我頓頓,又道:「若是由你來說無雙郡主的事,你便於我直說就好,我不忌諱,也不反感,我只以事論事。」

  曹潛見我這麼說,急道:「小姐,她若來,您當如何自處?這不是為難你嗎?」

  我凝眼,嘴角始終染笑,仿若他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她若不來,將軍如何成事?將軍若是大業未成,任憑我再可從容圓滑自處,也是白費。

  自古,夫尊則婦貴,自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朝代更迭盛極則敗,自古心懷天下成就大勢,你道是到底哪一點容人做擇?天要亡誰,天要成誰,都不是你我能更改的,難不成,你要我逆天而行?」

  「可這本不是將軍本人的意思,那秦染自作聰明,以為自己足智多謀,就這麼欣然放下陵安城,放下岳陽關,擅自前來舞涓,又是獻計又是領功,忙的不亦樂乎。這還不算,他還鼓動那無雙郡主跟著隨後就到,如此一來,豈不亂上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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