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四七


  江欲晚似乎並不被疑問所難,劍眉微挑,眸光幽深而平靜道:「放心,我可帶你回來,又豈能保不住你?我倒是自有辦法,讓你名正言順的留在這裡。」

  我收眼,斂目,不願再多做言語糾纏:「我也只會留到將軍可利用我徹底之時,待物盡其用,我自會離開,也請你不要再為難我。若是真心為了我好,不如放了我。」

  江欲晚目光如刺,卻也沒有再開口反駁,我自是當他默認,暫且安心。哪怕心沉如深井,墜落無邊,卻也有隱約期待,許是就要熬出升天,可指可望,便是孤寂的與沉香相依為命又如何,總是求仁得仁,為之圓滿罷了。

  轎簾隨著馬車晃動而微微敞開縫隙,我順著空處往外瞥去,一路上車水馬龍,哪怕是郊區的之外,也有人沿路歡迎,確是比起京城周遭民不聊生好上不知多少。長長車隊,展旗列勢,前有朝廷要官開路,後有騎兵恭送,若說北越王大駕,也不過就如此程度罷了。

  倒可見北越王有多器重江欲晚,或者,也有恭維抬高之意,其中意圖,百轉千回,道之不盡,卻不得不承認,這面子給的當真風光的可以。如此偏愛,還哪裡有不懂眼色之人敢枉為,許是跟著那個郡主不無關聯,也本是個很好的鋪墊。

  馬車走了大半日,吹拉彈唱,一路而行,我頓覺嘈雜不已,於是闔目,倚向身後的軟靠,逕自討分清靜。不知走了多久,江欲晚突地側身,伸過手臂,微微掀起轎簾一角,語氣輕忽,神情有些微征:「倒是好大的排場。」

  經他這麼一說,我醒目,聽聞外面吵鬧聲尤甚,順著他掀起的一角往外望去,街巷兩邊湧了滿滿登登的人,夾道而迎,而這一行人馬走過的石板路上竟是鋪了長長的一條紅毯路,順路綿延,望之不盡,好不扎眼。

  江欲晚鬆手,簾角垂落,掩住外面歡天喜地的熱鬧,也隔絕了些許吵鬧。

  「這般仗勢想必重沄早不稀罕,別說是紅毯,便是金毯也自是踏在足下過,毫不在意吧。可若是我迎重沄,必用十裡金織錦緞覆地開路,緞上繡蓮,一步一朵,仿是足下生香那般。也要為你造一頂舉世無雙的轎子,金拱頂,雪玉壁,水晶架,珊瑚骨,明珠為飾,琉璃做簾,我便親自來迎你,你說可好?」

  我含眸,未曾看他,只是淡淡道:「不好。」

  「緣何不好?難道比不得那李哲給的更好更多?」江欲晚語調平緩,卻可聽出話語中夾帶的一絲冷意猶在,那麼傲然的人,連普普通通一句問話,都讓人倍感那氣勢本是與生俱來,無需故做苛責,也能讓聽聞那句話的人,感到話裡些許不悅與不甘。

  我略有不耐,只是微微側頭看他的眼,幽深而灼灼攝目的瞳仁,直刺人眼最深處,仿佛要一望到底,容不得一句誑語,半分閃躲。

  「你倒是有你追求的權勢利益,我自然也有我追求的平淡安順,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你又怎知,天下人就沒有再如我這一般,視那金山銀海,珠光寶氣為糞土之人?我若是喜歡,廣寒宮下的珍寶也不必交托給你了,這個道理以將軍的聰明才智,若不是看不懂,那自當是有意蔑之,如果是有意,我也便無需與你置氣,一字半語都是多餘,只是無辜浪費我口舌罷了。」

  話音剛落,聽聞身側男人輕笑聲如碎石驚了靜譚,猶是突兀:「那倒是我愚蠢了,想不通透。昔日,他給你廣寒宮,你便喜上眉梢,他予你萬寶閣,你也欣然,為何偏偏換成我,贈了些許,你就如此抵觸。何不大方承認你原是情絲難斷,還念舊情,來的更有說服力。」

  江欲晚深眸輕轉,看向我,嘴角淡笑如雲煙,似乎還揉了一絲諷意在內,猶是那雙眼,深不見底,凝眸深處,只見無法隱匿的莫名悲傷和淺微慍色:「若是富貴榮華不為你所流連,那便是那個人為你所念了?蕭重沄,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天下任是誰藏在你心裡我都可認,唯獨他不可,這話,我也只說一遍,希望你放在心上,記它一輩子。」

  我微惱,只覺得眼前人本就是與我胡攪蠻纏,遂冷目與他相視,言語不善:「若是由著將軍這般所言,我是舊情難斷,舊人難忘,那將軍又是如何?也懷著跟心裡不屑那人一樣的念頭,看嬌妻美妾縈繞身側,享盡齊人之福?或是本就不服那亡國之君,不甘奪妻之仇,非要逼我上絕路,以證你與他究竟誰贏誰弱?只為你一人心裡暢然?你道是何其殘忍不堪。」

  江欲晚那張最愛笑的臉,終究連半點笑容都不剩下,定定看了我半晌,方才淡聲道:「若你已經忘了他,又何必拒我於千里,我本是想對你好而已,竟也成錯。」

  他側過身,扳直我身體,俊眸飄忽,似有隱情:「李哲給不了你的,我可以給,你我不該就此成為歷史的一個輪回之終,命裡終有之時,卻也只需伸手便可碰觸。芸芸眾生,蒼茫塵世,你可與我並肩一處,俯瞰整個人間。」

  我抬眸細細看他,將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收納其中,確是霸者,確有野心,可是,這卻不是我所求,我頓了頓,緩緩開口:「如是那血流成河,堆屍成山的帝王之路,於我而言,從不是好,歷經動亂之後,我便只求平凡淡泊的一生,僅此而已。」

  江欲晚嘴角微動,似乎還有話要說,馬車卻停住,外面有人掀了簾子:「將軍,車到宮門口了,您可攜夫人一起隨引者一併進去。」

  北越之地偏北,離京城較遠,據說,冬時飛雪狂風,夏時雨急如潑,春幹秋燥,並不是塊風水寶地。可我眼前的這座北越王行宮的豪華與壯闊卻絲毫不遜色與京城的皇宮,朱漆高柱,角瓦嶙峋,樓落起伏連綿,壯麗而華美。

  我隨著江欲晚跟著打頭的小太監,一路往裡,回廊,水榭,亭閣,處處精緻,哪怕只是個一隅之地也是美不勝收,獨立成景。比起皇宮來也不遜色,反而是更是多出一分人文風俗的情懷來。

  「將軍您看,殿下和世子都在水榭候著呢,您過了這條九曲橋,再繞一座假山,就在湖的那端,一眼便看見了,將軍請吧。」小太監彎腰恭順,指完了路,便佇立曲橋一端,似乎再等我們歸來之時,再為引路。

  穿過九曲折橋,又繞假山,原本眼前還是山一色樹一色,一晃之間,卻見乍然躍進眼眸之中那片瀲灩爛漫的水光之色,濯濯而炫目,粼粼而閃爍,目光再挪遠一些,便可見湖的旁側,有一房撩紗水榭。

  只是已近傍晚,天光不若午時那般絢爛,餘暉卻也毫不遜色,投在水色之上,變成星點灼目亮光,晃晃,蕩蕩,伴著一層薄薄水煙,竟析出奪目彩光,將那臨風水榭襯得如九天瓊台仙穀,風吹紗飄,水煙迷迷,看來幻幻不似人間一般。

  「將軍快請,父王是等得久了,心急的很。」先從水榭裡走出的人身著一身淡黃色錦袍,胸口繡有雙龍戲珠圖,腰系九龍珠帶,頭頂金箍束髮,長的倒也方正,不必猜,也知來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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