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薄歡涼色 | 上頁 下頁
二四


  「小的城東江家的陳安福,少爺和少夫人長年待在京城跟舅老爺做事,難得回一趟家。前幾日來了家書說是五日後就到徐莊,可等到了日子也不見人,昨日才又收到少爺派的小廝送來的信,說是今日就到了。這不,我這是特意來迎接的,還望守衛大人通融。」說著回頭看向身後氣喘吁吁的小廝,「明煙,快把東西拿來孝敬幾位大人。」

  「大人們笑納。」小廝利落地上前,從口袋裡稀裡嘩啦地掏出些碎銀子和銅鈿,點頭哈腰地送到幾人手裡。

  其中一個細長白臉的人,慢慢走到我身邊,上下打量一番,「你們這少夫人長得還不錯,就是單薄了點兒,只是這一身黑色的袍子穿得真是晦氣,如今那從江北而上的叛軍也是這麼一身黑漆漆的盔甲,看了就讓人鬧心,你一個小娘子,怎麼喜歡這個顏色?」

  說著,他伸出了手,直奔我臉頰而來,可還沒等我反應,江欲晚倒是手疾眼快,一伸手,扯住我胳膊,不露痕跡地往後拖了一步。我身子一歪,順著他的方向倒了過去,而後重重地撞在他的胳膊上。

  「喲,你這小娘子還真夠弱的,大爺我還沒碰到,你怎麼就倒了?」

  「娘子身子重了,有血虛的毛病,總會頭暈。」江欲晚輕聲道,用胳膊將我圈在懷裡,溫柔至極,「好點兒了嗎?可要小心一點兒。」

  我被他抱得緊緊的,只覺得一股子血腥味竄進我鼻尖,腦中一閃,才發現剛剛那一撞似乎撞在了他的傷口上,血染透了他身上那件深紅色的袍子,就算隔著我的衣服,也能感覺到後背的濕意。

  我蹙眉,閉了眼,「頭暈得很,許是走不動了。」

  「大人守門辛苦,這點兒小意思權當孝敬幾位的,回頭買點兒酒解解乏吧。」孔裔上前,又遞了一錠銀子。

  那人看見銀錠子,方才眉開眼笑,「好說好說,這小娘子當真是弱不禁風,看那臉色,還是讓大夫好好抓點兒藥補一補,這樣孩子一落地也好養活不是。」

  「江某這就謝過幾位大人了。」江欲晚說著腰一彎,打橫把我抱起,我找到他手臂出血之處,將頭靠在上面,閉目靜候。

  江欲晚抱著我走了許久,直到他認為合適,方才放我下來,而他受傷的手臂已經將大半個袖子染成了紫黑色,也染紅了我半張臉,看著實在觸目驚心。我用袖子抹了抹臉,道:「得找個安全的地方,你的傷口需要包紮。」

  「將軍,這邊請。」老者畢恭畢敬,伸手指明方向,我們跟著老者一路往巷子裡面走,最終停在一個大庭院前。

  「將軍和將軍夫人請,裡面一切都是備好了的,您有什麼需要,只管跟小的說,小的一定辦好。此外明煙也會跟著伺候兩位,一定周全。」

  老者說罷躬了身子退下,江欲晚見那個名喚明煙的小廝還在,便開口道:「準備些乾淨棉布和溫水,送到房間裡。」小廝應聲,利落地跑了出去。

  我跟著江欲晚一起進了庭院,這院子不算小,裡面極少有花草,而是種了滿院子的低樹,樹冠蓬勃,卻遠沒有槐樹那麼高昂,一伸手就可以觸及。我們方才走到門口,便能聞到淡淡的香氣,我仔細一瞧,樹上開有淡黃色的小花,這個時候已經敗了大半,可探頭貼近,味道仍舊濃郁,十分好聞。

  江欲晚帶著孔裔先行進去,似乎有話要講,而我則站在院子中,到處看了看。院子裡空房很多,卻是打掃得十分乾淨,沒有灰塵覆蓋,也沒有荒蕪雜草。越過前面一道廊子,見明煙端著東西,身後還跟了個人,急急忙忙地往裡走,他身後的人先行看見我,於是喊明煙立住腳。

  「夫人,將軍人呢?小的把東西備齊了。」

  明煙身後那人,模樣俊秀,年紀很輕,應該只有二十出頭。他手裡端著滿滿一盤子小瓷瓶,見我看他,恭敬地答:「夫人,小的叫方愈,將軍不在的時候,這個院子一直由小的打點。」

  我看著方愈,微微一笑,「你這庭院照看得很好,只是不知道院子裡這些低樹為何樹,味道好聞極了。」

  方愈回答,卻始終不敢抬頭,弓著腰,有著比明煙和陳安福還要卑微的姿態,「回夫人,這樹名叫冬青樹,三月發芽長葉,五月開花,這樹可奇了,別看貌不驚人,可無論長葉開花都有香氣,花期能一直持續至七月。」我又看他,側臉如畫,微微垂眼,目不斜視。

  「東西交給我吧,我來。」

  我回到房裡的時候,孔裔已經不在了,江欲晚坐在床邊,正在看手中的信,傷口處有布帶纏著。明煙照我吩咐把東西放在桌子上便關門退出,我端過銅盆,放在床邊的凳子上,「我幫你換藥。」

  江欲晚沒有多說,伸出胳膊,我解掉布帶,伸手幫他解開胸口扣子,衣衫剛解,不禁一驚,袍子裡面的白色裡衣竟然破爛不堪,唯一能看的只有可露在外面的領子,而身前身後的衣襟,大部分都被扯掉了。

  江欲晚見我一怔,笑道:「不礙事,晚上再換新的,你先幫我敷藥就是。」

  我未語,脫去他一隻袖子,原先那道傷口剛剛結痂卻又撕裂開來,鮮血淋淋,而傷口兩邊已經有些化膿跡象。他不看我,細細地盯著手裡的薄紙,我的手抖了抖,按住傷口,企圖把裡面的膿血擠出,心裡卻一直想著那日他幫我包紮小腿的事情。我的確猜不出江欲晚心裡的打算,可也不難想像,亂世之時,又有多少人打著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主意。江欲晚能這麼打算,我不意外,我只是不懂,他一直困著我的原因。若說是為了一解當年的仇恨,這代價未免也大了些,可若非這個理由,我實在想不出其他來。總覺得背後一定有個因由,可我能連起來的片段還太少,我只能縱觀,單單是心裡存疑,卻始終看不出端倪。

  包紮好之後,江欲晚放下薄紙,把它團在手心,扔進滿是血水的銅盆,那紙張只是瞬間便化沒了,連半點兒蹤跡也沒留。

  「徐莊雖然是落腳之地,可也不太平,你須多加小心。」江欲晚淡語,靠在床頭,臉色有些蒼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總是懂得這個道理。」

  江欲晚聞言笑道:「我懂,可也要他懂才是。畢竟我只是個將軍,不是國主。」

  我刹那間似乎懂了,原來江欲晚這麼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故意為之的原因就是,用人不疑的道理,是那個可指使他卻懷疑他的主子所不懂的。

  我只是從前隱約知道,江北分屬兩個諸侯王所有,李沛和李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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