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一五六


  他大喜,點頭說是。我心中疑惑,那個女子長相線條頗粗,濃眉大眼,應該說匈奴人。而這個高大的年輕人皮膚如此白皙,應該是鮮卑人,怎麼會是姐弟?

  不過我也不點穿,只是點頭告訴他:「妾身見過乃姐。她已嫁人,每晚都會因思念夫君而泣。」

  他一征,眼裡飄過一絲複雜的神情,臉似乎有些丸紅:「求這位姐姐相助,大恩大德永生難報!」他單膝跪地,抱拳高舉。

  我為難了。姚興當時吩咐將這些女子帶到樂坊,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了,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侯門一入深似海,何況宮門?

  看他英俊的臉上滿是期望,有些不忍心:「你還是回去吧,不要在這裡探了。告訴我你叫何名,家住何處。我若是打聽到了,派人通知你。」

  他欣喜的一再表示感激之情,告訴我:「在下穆超,現暫住懷遠坊。」

  我猛地抬頭自己盯著他。貧困的生活依舊不改白皙剃頭的肌膚,黑亮的長髮一半束入布帕,一般垂在肩上。穆超?多年前也有一個乖巧的小龜這樣自稱過。是長大後的他,還是巧合?仔細想想,嚴靜難道是呼延靜?它父親延平就對外稱嚴平。慕容超今年二十歲,與眼前的年輕人歲數上也合拍。而且三匈奴人和鮮卑人……

  他在我注視下有些局促,白皙的臉上飄過一絲紅暈。我低聲問道:「小哥三四歲之時,可曾在姑臧住過?」

  他對我射來詫異 的目光,將我上下打量,然後默默點頭。我再問:「小哥當時住在何處?」

  他怔怔地盯著我,喃喃說出:「大法師鳩摩羅什家中。」

  我心裡咯噔一下:「小哥之母可是姓段,閨名娉婷?」

  「你……你是何人?」他差點跳起,胸膛急劇起伏。

  我忍不住開懷而笑,真是老天安排的緣分,果真是當年那個可愛的小鬼。我將一直放在袖袋裡的一截鉛筆拿出:「你可認識此物?」

  「姑姑!」他大喊一聲,扶住我雙肩,欣喜若狂,「你是姑姑!」

  然而,他退開一步,面露疑惑:「可是,姑姑不是比我母親年長嗎?為何看起來比靜姐姐還年輕?而且聽說,你,你不是——」

  「小鬼,不許烏鴉嘴咒姑姑。姑姑是仙女,長生不老。不過回娘家一趟,居然說我死了。」我笑駡幾句,將這個問題含混過去,「超兒,你都長這麼大了,比起姑姑高那麼多。」

  我仰頭看他,長得那麼高又帥氣。要是在現代,不做影視明星或者模特,還真是暴殄天物。我開心地拉著她的手,腳步開始移動:「走,帶姑姑去見你母親。」

  娉婷眯著眼,在光線昏暗的破草房裡打量了我半天,才驚呼出聲:「晴姐!你是晴姐!」

  她將我拉到門前。對著照射進來的陽光仔仔細細地看,禁不住問:「晴姐,為何你一點未老?與十六年前相比,反而更漂亮了?」

  我笑而不答。十六年前在饑荒中餓了那麼久,當然好看不到哪裡去。這些年受現在的營養條例和護膚品保養,皮膚不再枯黃,人也豐腴了許多。而眼前穿這破爛的婦人,憔悴枯槁,臉色蠟黃。佝僂著瘦小的身子,不復當年的美麗。十六年前她二十二歲,現在還不到四十歲,卻看上去比五十歲的婦人還要先撈。我心中淒然,可見這十六年裡他們受了多少苦。

  看著四處漏風的矮小破草屋,屋內幾無像樣的東西。超兒局促的用袖子拼命抹灰,讓我在榻下坐著。我告訴一直跟著我的鄭黃門,請他回去通知羅什,我遇見古人,吃過晚飯再回宮,然後攔住忙著招待我的娉婷和超兒說,請他們到外面的酒家吃晚飯。

  吃飯時娉婷告訴我們十六年的遭遇。他們逃到天水,租了一塊地,一家人隱姓埋名作了田農,種地為生。日子清苦,都不知怎麼熬過來的。公孫氏在超兒十歲時病死。而呼延平,卻在一年前涼州饑荒中貧病而亡。

  說起呼延平的死,娉婷眼圈紅了,進步之又落淚。家中無錢抓藥,又碰上饑荒,眼睜睜看著他一點點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唯一可以安慰他的,便是讓超兒和靜兒在他病床前拜堂成親。連棺木都買不起,只能一張破席草草安葬。

  之後,他們實在過不去了,正好姚秦吞併了後涼,他們便隨著逃難的人一起來長安尋條活路。不料靜兒被抓,現在生死未蔔。娉婷邊哭邊說,一頓飯吃得慘慘切切。她一個大家閨秀,滿腹詩文,十指不沾陽春水,卻命運如此淒慘。

  我們絮叨了很久吃完後出了酒家,已是夜幕降臨。超兒要店家把所有剩下的飯菜倒入一個陶盆,他捧回去。看他們那麼節約,著實覺得不忍。我將身上所有的錢留給娉婷,告訴他們耐心等消息,我一定會解救靜兒。

  「超兒,既然已跟靜兒成親,為何說是姐姐?」慕容超陪我回宮,在路上時忍不住向他問起。

  路上極少行人,周圍寂靜無聲,只有我和他的腳步悶悶響起。沒有路燈,從街邊緊閉的一扇扇門裡漏出幾絲細細的燭光。

  聽出他語氣中有絲無奈。他不願再人前承認與靜兒的複習關係,我不由猜想,他娶比他大五歲的呼延靜,更多是為報恩吧?感情的事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含糊的勸:「靜兒是個好姑娘……」

  「超兒知道。」他繼續向前走,輕聲說:「姑姑放心,靜姐姐是超兒之妻,此生定不離棄。」

  走到了一家大宅院前。大門高聳,門檻冷森,梁上燈籠上書:「驍騎將軍府」。我心中一動,這是赫連勃勃的府邸……

  「哎喲!」

  只顧打量赫連勃勃氣派的大門,卻不提防踢到了他家的臺階,疼得直跳腳,嘴裡發出噝噝聲。一雙大手扶住亂跳的我,讓我在臺階上坐下。他也在我身畔坐下,俯身抓住我的腳踝左右彎,問我可曾崴到。我感覺一下,沒崴到,只是硬傷,不過還真是疼,忍不住詛咒赫連勃勃和這該死的臺階。

  聽到身邊傳來悶悶的聲音,似在憋笑。我氣不過,伸手敲他腦袋沒這是他小時候纏我講故事時我常做的動作,氣急地說:「小鬼,不許笑!」

  超兒的笑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爽朗的大小:「想不到姑姑竟也這麼孩子氣。」

  我本想板起臉訓他,卻發現我還是一貫的不會訓人,最後自己也忍不住笑,想起往事,有些感概:「超兒,還記得當年你抓老鼠被人搶之事嗎?」

  笑聲嘎然而止,半響才聽到他靜靜地說:「超兒當然記得。」

  停頓許久,冷清的聲音再度響起:「自此事後,超兒明白了一個道理。當你弱小之時,什麼人都可以任意欺負你。要想不被人欺,只有自己變得強大。」

  他轉身朝這闊氣的府邸望去。燈籠把周圍照得透亮,也照亮了慕容超眼眸中掩飾不住的野心和霸氣。看著他那樣的眼神,心頭突然跳過不安,想起了他入後悲涼的命運……

  回到居所,羅什已經回來了。我告訴他今天碰到了段娉婷和慕容超,然後跟他商量如何救呼延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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