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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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酒杯重重一放,直直盯著我,眼裡流出獵人對獵物渴望的神情:「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我正在喝茶,企圖用水把饑餓感壓制住。聽他這麼一說,差點噴出來。嗆到氣管了,我連忙拍著胸順氣,一邊轉著眼珠思量。我絕對不相信他因為那僅有的幾次見面便對我一見鍾情,這樣的梟雄,野心永遠比女人重要,便直白地問:「你為什麼要我?」 他豪氣地大笑一陣,然後收斂笑容,正色道:「因為你不簡單。第一次見你,被馬撞了也毫無懼色。行事大方不扭捏,與我所識的女子皆不同。在王宮第二次見你,我初時的確想虜走你,卻被那句話驚住。你只見我一次,是如何看出我在街上做戲?然後才知你居然是僧人之妻。是怎樣的女子,才敢公然嫁與一位有名望的高僧?我輾轉打探,花了不少心思,才從段業口中得知你們在龜茲之事。段業對你推崇之至,那時我便起了好奇心。 流民日多,你賑災救民。本來你僧人之妻身份尷尬,卻因這善舉,反而得來百姓敬佩。這樣籠絡人心便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這暫且不說,你還居然有本事讓李暠掏錢。李暠不是蠢人,到底是如何被你說服?」 他停頓住,哼哼一笑,仔細探究著我的雙眼:「艾晴,你可知你一雙眼睛,似能洞察人心。每次只是對我看上一眼,我便覺得心中所思皆被你看透。說出的話,又能一語中的。李暠,怕也是這樣被你勸服。所以我知道,你正是我一直在找尋,能助我成大業的女子!」 他再倒滿酒杯,一飲而盡,犀利的目光炯炯有神:「我蒙遜絕不會是凡夫俗子,生逢亂世,便是大丈夫建立功業的良機。假以時日,憑我蒙遜的本領,必當有一番作為。我如今只有幾房妾室,尚未娶正妻。你若願與我一起笑傲天下,我可以正室之位待你。至於你與羅什法師的婚姻,本不被世人認同。你離開他,反而利於他修行。我們匈奴人不比漢人,就算你之前嫁過幾個男人,我都不會在意。」 他說完後便一直緊盯著我的反應。我歎口氣,拿起筷子夾了塊羊肉。燉得爛爛的羊肉入口,好吃得讓我閉眼讚歎。不理會他期許的眼神,先填飽我的肚子。無論要怎麼回應他,我都得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對付。 我吃了有大半盤,才覺出一點飽的滋味來。太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對視上他如鷹利眸,鎮定地回答:「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正妻之位應留給對你的宏圖大業更有幫助之人。至於我,你無須娶我,有個更好的建議,不知你願意聽嗎?」 他臉上飄過詫異,點頭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沮渠小將軍,你有能力,又有野心,日後定能有一番作為。只是,要達此目的,一是等待時機,二要修身養性。我知道你博涉文史,不知對君王之術有興趣嗎?」 他果真抬眉,犀利的眼裡渴望一閃而過。我微微一笑:「我知道極西的大秦國,有位奇人,寫了本論君主之術的書。我能識一些西語,僥倖讀過,深為折服。可惜這亂世,梟雄雖多,卻無人可配得上聽我講解這奇書。不知小將軍是否便是那有緣人?」 我停頓住,迎上他精明的雙眼。他跟我對視一會兒,嘴角扯了一下,終於問:「你要什麼?」 「每天五鬥糧。」 他瞪著我,過了許久,突然放聲大笑:「艾晴啊艾晴,每日五鬥糧,十日便是五十鬥。要熬出冬,起碼一百鬥糧,這可比做我的正室更難。你讓我上哪裡去找出這麼多糧來?」 「你有的。」我再夾一塊羊肉,慢慢嚼,然後咽下,喝口茶,緩緩說道,「沮渠部降服呂光,條件之一便是糧食。如今你一族人皆在外征戰,你伯父羅仇亦是精明之人,絕對不會為了呂光把糧盡數帶上。留在城裡的沮渠部落之人,就數你職位最高,這餘糧,定是你在保管。」 他笑容隱沒,眼露贊許:「好厲害的女子。」他轉著眼珠,一手撐住下頜,意味深長地緊盯著我,「即便我有糧,也得看這貨物值不值得買。」 我在本科時曾一度對文藝復興時期名噪一時的意大利瓦倫丁諾公爵西澤爾o波爾金非常感興趣,因此反復研讀了把西澤爾視為理想君主的《君主論》,寫了一篇論文,還被老闆推薦上了專業雜誌。《君主論》只是一本小冊子,所以我能記得住完整的內容。 當下,我便淡定一笑,問道:「小將軍,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為君主究竟是受人愛戴好,還是讓人畏懼好?」 「這……」他看了看我,有些猶豫,「自然是受人愛戴好。」 我搖一搖頭:「這位奇人的觀點是:最理想是兩者兼備,如若不然,寧選讓人畏懼。靠懲戒維繫的畏懼比靠恩惠維繫的愛戴更為有力,因為人們冒犯一個自己愛戴的人比冒犯一個自己畏懼的人更少顧慮。」 「的確如此。」他硬朗的眉蹙起,思量地點頭,「苻堅對人之德不謂不厚,非但不殺降虜反而優待,卻是一朝落魄立時被人欺,最終死於逆臣之手。他若是肯在攻破鮮卑人羌人之初便殺其王室,收其部族,讓人畏懼,也不會落得如此身敗。可見,立威確實比立德重要。」 我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光是這幾句話嗎?」他把玩著酒杯,雙眸對我射來更犀利的光芒,「這還不足以讓我以糧交換。」 心中一凜,他真夠狡猾,逼我抖出更多包袱。回憶馬基雅維利在《君主論》裡的原話,我抬眼對他說:「他還說,君主應勇猛如獅子,狡猾如狐狸,對背叛自己的人要狠毒如蛇蠍。君主要顯得慈悲為懷,篤守信義,誠實可靠,虔敬信神。但一旦需要,他也必須懂得拋卻所有一切優良品德改弦易轍。總之,為達目的,可不擇手段,目的總是為手段辯護,但卻不可失去民心,所以,君主需要做一個偽君子和大騙子。」 他半晌沒有反應,鷹隼一般的眼珠不停地轉。然後,抬頭看我,一抹笑掛上嘴角:「好,不過我畢竟要對伯父有所交代,每日只能給你兩鬥糧。」 我扛著兩鬥小米回家,交給呼延平。這些糧食給兩百三十多人分,也就只能一日一頓,勉強維持而已。這已經是我盡最大的努力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找到糧食。 我把正在為流民切脈的羅什拉出門,走到街角,看看四下無人,將懷裡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拿出,一層層去掉油紙,露出裡面的羊肉。 「這……從何處而來?」他吃驚地看著油乎乎的肉,雖然已經冷了,但依舊香氣撲鼻。他也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是我買來的,我當了弗沙提婆送的獅子佩玉還有那根玉簪子。」我不敢看他的眼,支支吾吾地說。 我一路都在盤算如何跟羅什說這些糧食的來源。想過無數個主意,可是都推翻了。要騙羅什太不容易,但我怎能告訴他我是用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換來的?馬基雅維利主義在現代都是備受爭議,羅什純淨的思想,怎可能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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