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九四


  我拼命搖頭。我委屈嗎?也許在外人看來,我是真的很委屈。初夜在屈辱的監視下忍痛熬過,婚禮在刀戈相向中未曾見到一點喜慶。可是,我不悔。我愛他,愛何須計較誰付出更多?我想要跟著他,這渴望是那麼強烈,只要他也愛我,那點外來的委屈,算得了什麼?

  「羅什,你別忘了,我來自未來。你的記載本就有'妻以龜茲王女',這位王女名字就叫阿竭耶末帝。我一直以為自己不在你的歷史中,可是你看,我就是這位龜茲王女,我就是阿竭耶末帝。所以,你的歷史中有我,你娶的就是我,這些都是命定。我穿越千年時光,遇見你,愛上你,成為你的妻,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所以,我不後悔,也不委屈……」

  我一邊說著,一邊取出清淤的藥膏,這些天老是要用上它,我便一直揣在口袋裡,輕輕塗抹在他落下淤青的臉上,我繼續說道:「有位比你晚了一千年的僧人倉央嘉措,他是吐蕃最高等級的活佛——達賴喇嘛,卻與你一樣,陷入情網不可自拔。他是個才子,為了愛人瑪吉阿米寫了很多情詩,其中便有一首:'自慚多情汙梵行,入山又恐誤傾城。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可惜,他始終沒有找到雙全法,戀人被迫另嫁他人,而他也在二十幾歲時便死於押解進京的途中。」

  我停住手,吸著鼻子,笑著看他:「可是羅什,我想為你改一改這詩:'世間可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只要你敢娶我,我便敢跟僧人做夫妻。死後,我們一起下地獄。就算上刀山下油鍋,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都無懼!」

  他動容,凝視著我,一字一句分量沉重地咀嚼:「世間可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然後不可置信地對視我,「不負如來不負卿,艾晴,羅什真的可以嗎?」

  我笑,將塗好的藥膏放到床邊的案桌上:「你可以的。只要你不在意世人的詆毀與後世的詬病。」

  他也笑了,眉目舒展,堅定地點頭:「只要能完成佛陀交予的使命,又能跟你在一起,羅什已經心滿意足別無所求了。」

  他俯身吻我,嘴裡還有酒味,我仿佛在飲著醇酒,一併醉倒在無邊的幸福中。他的淚水黏上我的臉,與我的淚混在一起,鹹鹹地隨著吻流入心中。

  「我的妻……」他低喃著,把我揉進他的懷裡。我好像赤裸著置身于陽光下,回歸本真,卻沒有絲毫羞赧。佛祖啊,我被創造出來是為了他嗎?

  「對了艾晴,剛剛婚禮中本該有證婚人宣讀我們從此結為夫妻。那場混亂把這項儀式打斷了。來——」他拉著我的手走向案桌的佛陀像,點燃檀香,執在手中跪下,「我們讓佛祖做證婚人。」

  我雖然一直受的是唯物主義教育,卻還是猶豫著想退縮:「羅什,你……你不怕佛祖怪罪嗎?」

  他溫柔地看著我,輕輕搖頭:「我們歷經那麼多艱難才在一起,你不覺得是佛祖之意嗎?佛祖慈悲,怎忍再見我們受苦?」說完轉頭看向佛陀,朗聲道,「讓佛祖為我們作證,羅什與艾晴,從今日起,便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不離不棄。」

  他將檀香分一半給我,執香過頂,恭敬地叩了三次,將香供在香案上。

  「羅什……」我使勁抽一下鼻子,將淚收回,看向佛像慈祥的面容。這一刻,我是如此期望佛祖真的在天上看著我們。他會微笑著為我們祝福吧?

  等我上完香,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低頭問我:「那張有你父母的畫呢?你說那叫照片。」

  我從懷裡掏出,有些疑惑地遞給他。他接過,凝視片刻,然後放上香案,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岳父岳母,感激二老養出這麼好的女兒。為了陪伴羅什,她無法回去盡孝,是小婿之過。二老請放心,羅什一生,定不辜負我妻。」

  我又忍不住哭泣,雙手撐地,重重叩了三個響頭。以前穿越,怕他們擔心,也因為這個項目要保密,從不敢跟他們提起,反正自己遲早要回去。可是這一次,我已下定決心,一定要陪伴在他身邊。爸媽,對不起,無法讓你們親自嫁女兒,甚至你們都不知道女婿是誰,我就自己做主了。可是,女兒是幸福的,從來沒有如此幸福過。你們,應該為我的幸福感到開心吧?女兒不孝,請你們一定要好好保重,對不起……

  拜過佛祖,敬過父母,現在,輪我們自己了。我低頭,將他和我的衣角打個結。他有些詫異地看我的舉動,我再次叩首三次,用我最虔誠的聲音立誓:「佛陀,還有爸媽作證,我和羅什,從此結角訂百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身邊的他,聽完我的誓言,也同樣重重叩首。抬起頭時,眼裡又在閃動著晶瑩的光芒。

  「艾晴,等多少年,羅什也甘願……」

  「我也一樣……」

  他將衣袖撩上,手臂上綁著那塊鮮亮的艾德萊斯綢。他含淚微笑著解下,幫我系在脖子上。我也將手腕上的瑪瑙臂珠為他系回去。十指相握,我們相擁在一起。從此刻起,我們便是夫妻了,一個許諾一世的稱呼。

  五十五、新婚生活

  唇上落了一個輕柔的吻,我半眯著眼,看到屋外天光已白。

  「對不起,吵醒你了。」他把我按回枕上,「你再多睡會兒,我先去召集眾僧做早課。做完後便來與你一起早膳。」

  他穿著僧袍走出去。拉開門時,微白的晨曦投射在他身上,俊朗開闊的背影暈染出一圈柔光,整個人散發出無可比擬的獨特魅力。

  門被輕手輕腳關上後,我抓著毯子蒙住頭,終於忍不住偷偷笑了,一直笑到覺得氣悶,才鑽出來。昨晚我們只是相擁著睡,雖然是新婚之夜,畢竟身在寺廟,我們不能褻瀆。可是,只是這樣的相擁而眠,已經讓我幸福得要暈了。今天,是做他妻子的第一天,穿越的時候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一位古人的妻子,還是一位偉大的人,有著傲然的人格魅力與卓越的精神力量。

  這樣想著,又偷偷樂。窗外傳來清脆的敲鐘聲,不一會兒,誦經的梵唱嫋嫋入耳。雖然看不到,也能想像出他是如何帶領眾僧焚香叩首,齊誦經文。聽著誦經聲,心裡瞬間變得平和安寧。我再也睡不著,便起床在小院裡做早操。不敢走出去,怕讓他尷尬。

  有小沙彌打了水送來,看見我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紅著臉放下水便飛快地跑了。過了一會兒又有個小沙彌送早餐進來,也是囁嚅著開不了口。我梳洗完畢,對著早飯發了一會兒呆,連自己也覺得身份有些奇怪。

  愛情與理想,猶如不可兼容的水與火。人力太過渺小,就算我甘願默默守在他身邊不要名分,也會變成他走向理想之路上背負的荊棘。所以最終結局肯定是痛苦地折磨對方,最後無奈地分手。

  從這點上來說,真的是要感謝我們身處這樣的亂世,有呂光一再的逼迫,雖然他的原意並不是要促成一對相愛之人。所以,我跟羅什的想法一樣。無論呂光之前對我們做過什麼,以後還會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他。畢竟,沒有他眾目睽睽下的強逼,僧眾不會接受我們。

  儘管破戒問題成了羅什一世的詬病,甚至因為破戒,他本來應該跟玄奘齊名的貢獻被有意無意地回避,導致他的知名度遠不如玄奘。但這些,羅什說了,他並不在意。無論如何,他現在娶了妻,也還能在僧侶集團繼續待下去,繼續他弘揚佛法普度眾生的理想,他已經欣慰了。

  「又在發什麼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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