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八九


  「呂將軍何苦強難羅什?此事萬萬不可。」羅什出言,語氣淩厲,眼裡飄過忍無可忍的憤怒。

  「法師何須過謙?法師之父,不也是還俗娶妻,誕下法師與國師兩兄弟麼?」呂光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樣吧,令尊既然娶了公主,法師身份尊貴,呂某自然不會委屈法師。」轉頭對著一直站在身邊不發一言的白震問,「不知大王還有待嫁之女麼?」

  「這……」白震沒想到呂光有此問,囁嚅著:「小王之女,皆已出嫁。」他渾濁的眼睛躲閃,掙扎著說了出來,「請將軍就不要再為難法師了。」

  「噢?不是還有一個公主麼?呂某記得叫阿素耶末帝,大王不願意將她嫁給法師麼?」呂光冷笑一聲,眼光掃視他帶來的一眾龜茲美女,「既如此,那只能呂某從隨侍之女中任選一名,讓法師屈尊嘍。」

  弗沙提婆滿臉焦急,俯身對著白震耳語幾句,然後對著呂光喊:「呂將軍不提醒,都差點忘了。我王的確還有一位公主阿竭耶末帝,還未婚配。」

  「哦?是麼?那太好了。」呂光哈哈大笑,問,「公主現在何處?」

  白震一臉驚恐,想站起來,卻被弗沙提婆輕輕按住。給白震一個少安毋躁的眼色,他回答:「現在王城。」

  「那即刻去接,今日去明日回,好,後日呂某就在這雀離大寺為法師辦一場隆重熱鬧的婚禮。」他環顧一下四周,滿意地笑,「哈哈,從來沒有婚禮在寺廟之中辦罷?法師可是第一個。屆時,諸位師父都得來參加你們師尊的婚禮,一定要熱熱鬧鬧的。」

  「呂將軍之意,請恕羅什固辭。」羅什面色鐵青,緊握雙拳,強忍著怒氣,「羅什自幼出家,早將身心獻與佛祖,不可耽誤公主。」

  「法師差矣。」呂光陰冷地笑著,「凡俗之趣,尤以男歡女愛為甚。法師之父既然可還俗娶妻,法師自然可以效仿,又何必苦苦推辭呢?」

  「呂將軍毋須煩勞,羅什絕對不會答應。若呂將軍強逼,羅什從今天起便絕進食水,只求速死。」決然說罷,他不顧呂光臉上勃然的怒色,又用吐火羅語對著所有僧眾大聲說一遍,盤腿坐下,閉眼念經。

  所有僧人也皆是憤然,跟著羅什一起齊刷刷坐下,殿內殿外皆坐得無立錐之地。不一會兒,隨著羅什一起念的誦讀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齊整,襯得呂光狼狽不堪。

  呂光瞪著羅什,面露凶色,眼光惡煞。我將麻醉槍在袖子中暗暗扣好,這個距離在射程之內。只要他對羅什有不利的企圖,我先把呂光撂倒再想辦法。

  呂纂陰著臉,突然湊到呂光耳邊說了幾句話。呂光點點頭,呂纂招呼一聲,立刻與幾個人抽身離開。正在思量他們想幹什麼,呂光對盤腿坐在地上的羅什冷笑著:「法師若執意不肯,那就休怪呂某手下無情。」

  我正要拔出麻醉槍,突然聽到咯啦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趕緊回頭,看到大殿上精美的佛陀像被呂纂和幾個手下合力推動。佛像移離案桌,轟然倒地,泥塑金身的精美佛像裂成幾大塊。

  「佛祖!」僧眾們皆悲愴地跪地大喊,手向佛像身伸去,掩面捶地,哭聲不絕於耳。

  「呂將軍,毀佛會遭果報,惡業將入地獄,望呂將軍思量。」羅什沉著顫抖的聲音,臉上抽動,怒視相視。

  「哦,是嗎?」呂光輕蔑地仰頭冷哼,「我呂光從不相信所謂業報。你們的佛祖若真有靈,要給什麼報應,我等著。」

  一旁的白震臉也煞白,哆嗦著勸:「呂將軍,此乃佛門重地,請千萬住手啊!」

  「大王勸我,不如勸勸你外甥吧。只要他點頭,呂某立刻停手。」

  呂光對著呂纂略一點頭,呂纂便帶著呂光侄子呂隆呂超等人,惡笑著繼續跳到案台,另一尊阿彌陀佛和藥師佛也在咯啦啦聲中被推倒,揚起的陣陣灰塵彌漫大殿。呂光在僧眾的哭喊聲中肆無忌憚地大笑著:「我倒要看看,我呂某毀佛了,你們能奈我何?」

  羅什斂住憤怒,對著眾人大聲說了一通梵語。哭泣紛紛止住,僧眾們重新盤腿坐好,跟著羅什大聲念經,滔滔梵文誦經聲一波高過一波,傳誦到大殿的每一個角落。這念經聲如有安慰心靈之力,用自己的方式抗議著,堅持著。似乎在向呂光宣戰:佛像可毀,精神無法摧滅。

  「好,你們念,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撐到什麼時候!」呂光被激怒了,大喝一聲,「來人,給我去把那塊有佛祖腳印的玉石砸了!」

  羅什冷竣著臉,眼裡的堅忍不拔之色無可撼動,一字一頓緩慢而清晰地說:「呂將軍,佛像毀了可以再塑,玉石砸了可以再找。就算你拆了雀離大寺,羅什也會扛磚挑瓦重新建造。羅什向佛之心如磐石,絕不動搖。」

  「好你個臭和尚!」呂光勃然大怒,「好,你有本事再造寺,那有本事讓命復活麼?」隨手將離他最近的一個僧人拖起,從身後抽出刀,架在那名如篩糠般發抖的僧人脖子上。「今天呂某跟你耗上了,若你不答應,每隔半個時辰我就殺一個僧人,看你這寺裡的人能讓呂某殺到什麼時候。」

  「你……」羅什站起身,一向清澈的眼瞪圓了,緊握的雙拳微微發抖,從沒見他如此悲憤過,「人命乃天地間最寶貴之物,造下殺孽,永世受無間地獄之苦,不得輪回!」

  「呸!」一口濁痰吐在破裂的佛像上,「人命算什麼?不輪回又怎樣?呂某本來就殺人無數,不在乎多幾條禿驢的命!」

  「呂光,你視我龜茲無人麼?」是怒紅眼了的弗沙提婆,將腰間長劍拔出,正要向呂光沖來,卻被他身邊的嫡子呂紹和得力大將杜進攔住,幾個人劍拔弩張,局勢一下子緊張到極點。

  「弗沙提婆,放下劍!」是本分老實的白震,嚇得腿在發抖,聲音無法連貫。轉頭對著呂光,帶著哭腔喊,「呂將軍,千萬不可啊!」

  呂光看到自己無虞,依舊鉗制著那名僧人,轉身對羅什,「法師快做決定罷,呂某的耐心只有三下,一,二……」

  「等等!」

  呂光停了下來,大殿裡又肅然無聲,緊繃的弦一觸即發。每個人都在看著他,他卻嘴角顫動,含著淚水看向我,複雜哀婉的眼神傳遞著千言萬語。周遭一切啞然,時間定格,只剩我和他,彼此對望著……

  我手裡扣著扳機,卻始終無法扳動。我能做的,只是讓呂光昏睡一天。他醒來後會怎樣?更多的羞辱?甚至戰爭?這麼多人在場,打倒一個呂光也無濟於事。我不能那麼自私,為龜茲帶來劫難。淚水無聲滑落,緊盯著他的眼,緩緩點頭。

  他轉頭,嘴角抽動得厲害,喉結劇烈地上下起落,仰天深吸一口氣,孤清的聲音響起:「羅什答應便是。」

  「師尊!」眾僧跪地,悲鳴的哭聲響徹了整個雀離大寺,在湛藍的天空下回蕩。

  他再次看向我,眼底承載了太多無法化解的悲傷。我偷偷抹掉淚,對著他努力扯出艾晴牌傻笑。雖然蒙著面紗,但他一定看得到。眼光膠粘在他身上,捨不得移開。再多看一眼吧,把他刻入我的腦子,一筆一劃,永不褪色。這次,我真的要走了。可恨命運之輪,還是要這樣無情地運轉,我終究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過客。可是羅什,你沒有錯。你接下來的歷史已經不需要我了,所以,我走……

  (第一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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