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六二


  被她咬了舌頭,我反而平靜下來。對著哥哥喊:「你已經擁有一切,不要再跟我爭她了。」

  我可以說得更惡毒,卻還是想跟他好好地陳述事實:我要她!

  其實後來想想,真的很後悔當時的舉動。我不知道她的手有傷,那樣強迫她,只是適得其反。從回了國師府,凡是看見我有碰她的舉動,她都像小兔一樣驚恐地跳開。唉,是我自作自受,她本來都已經慢慢接受我對她的親昵了。不過,父親的病讓我無暇顧及這些。希望父親病好了能對她好好道歉。

  父親終於敵不過病痛,我一生最親的親人就這樣帶著對母親的思念離開了人世。母親過世我並沒有太大感傷,失去父親的疼卻讓我很長時間緩不過來。當我自己愛過了,才能夠理解父親那種深入骨髓的思念。我以前,真的該好好聽他的話,不該做出那些讓他傷心的舉動。可惜他到死,都沒有看見我真心的懺悔。

  我向她求婚,儘管這一個多月來我已經看出她的心不在我身上。可我還是想努力,他不能給的,讓我來給你。可我終究還是晚了,我爭不過他,從來都爭不過他。當聽到她親口承認時,我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大塊。艾晴,是你教會我什麼是愛,當我終於學會愛了,你卻告訴我,你從來都不曾愛我。

  在家等她從蘇巴什回來的兩天裡,我一直在思索。她要走,她愛他卻仍舊要成全他所謂的宏願。我沒那麼偉大,我愛她,就要盡一切將她留在我身邊,時間能改變一切。

  所以我偷走了她的大鐲子。漢人不是有個傳說麼,仙女下凡在湖裡洗澡,凡間小夥偷走了仙女的衣服。仙女無法回天上,就留下來與凡人成親。我希望這個傳說是真的。

  果然她無法回天上了,她一直想去它乾城,她想做什麼我都為她安排,只要給我時間。可是,沒想到她會再度受傷,當御醫跟我說她的手臂會壞死,只能截除否則性命不保時,我偷偷哭了。原來強要留下仙女是要受懲罰的,可是,這懲罰為什麼不沖著我來?我願意為她失去胳膊,我不在意,可我忍受不了她受苦……

  我靜默了很久,終於狠下心派人用最快的速度將他叫回來。其實她看到畫時我就明白,我徹底輸了。早在十年前,我就輸了。既然如此,我成全你,只要你別再受苦……

  她的傷卻無法再等,只要她回天上,她的手臂就能好。我將鐲子還給她,為她穿那身怪異的衣服,為她收拾那個能容很多東西的大包。一想到這樣的分別,即是天上地下的相隔,沒有她之後,我到哪裡去尋找溫暖?

  可終究得放手,仙女從來都不屬於我。我在她額上留下最後的印記,為我自己。在門口最後看她一眼,天上一日,世間十年。這次,我不會再忘記你的容顏。等你回來時,我已鶴髮雞皮,蓬頭曆齒,但願你還能認出我。

  關上門,我走到院子看天,那是你的歸所。淚水滑過,告訴自己,我會幸福,因為我真正長大了。

  大門被用力撞開,是跌跌撞撞的哥哥。面色慘白地看我一眼,就要衝進她房間。我死死架住他,她說過她走時不能看那道光。

  他掙不過我,對著房門大喊她的名字,那樣的撕心裂肺,那樣的痛苦絕望,連我也震撼了。這一刻,我不再嫉妒,他也跟我一樣,是個得不到愛的可憐人罷了。

  當我們走進那人去樓空的房間時,我一陣恍惚,她到底有沒有存在過呢?還是她只是我心中的一個幻像?佛說一切皆空,那她呢?

  哥哥看到桌上的畫像了,戰慄著拿起。畫像上有她的血,已成暗紅色,血也掩飾不住的笑依然純淨。他跌坐在她床上,將頭埋進畫像裡,兩肩聳動。我靜靜退出房間,在院子裡對天深吸一口氣,抬腳向小舅家中走去。我要好好活下去,活著等你回來。

  他在她的房裡靜坐了三天,我讓僕人除了送吃的進去,不要打擾他。宮裡和寺裡來人尋他,我只推說他病了,要在家中靜養。現在我是一家之主了,我有責任照顧整個家,包括他。

  三日後他出來了,人瘦了一圈,兩眼卻仍是清澈。他們倆的眼睛儘管顏色不同,卻是一樣的乾淨無垢。我的長相不比他差,但那種唯有內心純淨的人才會擁有的清澈眼神,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有。

  我以為他會就此一蹶不振,我以為這樣的打擊會讓他失去向佛之心。沒想到過一段時間去雀離寺看他,他仍然積極地推行大乘,甚至更加賣力地講經說法。

  與他單獨待在休憩堂時,看著他無波的臉,輕聲問:「怎麼現在如此篤定了?」

  他直視著我,平靜地說:「不過再等十年而已,專心弘揚佛法,十年很快便過。」

  「如果她十年後還不回來呢?」

  「那就去中原漢地。即便不為找她,也為渡更多中原人出苦海。佛法要傳揚,也不可只在龜茲一地。」

  他的臉剛毅堅定,神色斐然,仿佛十年只是彈指即過。手伸出來時露出那串磨舊的佛珠,還能再戴十年麼?不禁真正佩服起他來,這樣虛渺的等待,我卻做不到。與他相比,我甚至不算愛過一場。我只是在他們中間橫伸了一腳,什麼都算不上。

  他突然問:「你為何跟王舅起如此大衝突?還被他逐出了禁衛軍。」

  該我值夜時帶著弟兄私自出行,送她去它乾城。回來後我只顧她的病,一日都不曾去過王宮,王舅召過我好幾次都不理。她走後我才回了王宮,將弟兄們的所有責罰扛下。

  「他這是報復,誰叫我碰過他的女人。」我嗤笑,「現在父母都不在了,他也不需要留什麼面子了。」

  「我去跟王舅說說罷。」

  「不用!」我站起來拍拍手,「我早就膩了當軍人。」

  「那你今後……」

  「說不定我從商更有天賦呢。」

  我走出雀離大寺,冬日已至,寒風逼人。看一眼陰沉沉的天,吸口冰涼的空氣,你現在已經在天上了吧?你的手治好了麼?你是否會偶然地想起我呢?

  將羊毛袍子的大翻領豎起,鑽進馬車,對著車夫說:「直接去小王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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