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不負如來不負卿 | 上頁 下頁 |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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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堆的「為何」把我問得啞口無言。早知道他口才了得,我豈能辯得過他?再問下去,我肯定要招供了。 看我束手無策的狼狽樣,他淺淺一笑,眼波清澈:「其實十年前羅什就有疑問。你突然消失,又在十年後毫無變化地回來,羅什更堅定地相信,你是尊佛祖之意來的。」 我我我,掰不下去了,那眼神看得我渾身不自在。趕緊打住,換個話題:「你父親現在如何?」 他眼神突然暗淡下來:「身體一直不好,許是思念我母親。」 我記得耆婆後來自己離開了龜茲,去了印度。文獻中並無她何時離去的記載,現在看來,她已經去了。 我沉默,那個學者般儒雅,「聰明有懿節」的鳩摩羅炎,一直是愛著耆婆的吧?在印度(不知道他是哪個國家的,古代印度由一個個小國組成)他本來可以繼承相位,卻辭避出家,遊學到龜茲。有記載稱他娶耆婆是因為耆婆看上他,甚至強迫他娶她。但我認為,心如磐石的鳩摩羅炎,如果沒有對耆婆動情,應該不會答應做龜茲國師,從此在龜茲定居下來。畢竟,他在印度可是能得相位的。沒有傾心的女子,沒有兩個聰慧的兒子,他何苦留在異國他鄉呢?所以,耆婆要出家時他堅決不允許,直到耆婆絕食六日,才忍痛答應。看著妻子出家,從此家不再是妻子的家,他應該是痛的吧?他自己也是個佛教徒,應該為有人願意終身侍佛而開心,可是,為何臨到他自己愛的人,就如此不舍呢? 我掀開簾子朝外看,馬車走得很快,但因為車子性能好,這種程度的顛簸也能接受。一塊塊田地掠過,遠處能看見映在湛藍天空下的天山。轉頭,看見眼睛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羅什,想到鳩摩羅炎不願耆婆出家,卻同意讓七歲的兒子出家,恐怕不光是為了滿足幼兒對母親的眷戀,也是為了讓兒子伴在母親身邊,替他照顧他所愛的人吧。 我在這樣的沉思中,伴著馬車的顛簸,眼皮越來越沉,這幾天趕路真的挺累的。聽到耳邊一個暖暖的聲音輕輕拂過:「艾晴,要睡便好好躺著。」我依言倒下,昏昏沉沉中不知枕到了什麼,很軟,一點也不磕,然後一頭睡死了。 被他叫醒時發現天已經昏黃,我們來到了規模如同城市一般的建築群中。被他叫醒時看到他臉又有些紅,估計是我的睡像不雅讓他不好意思了。我本來還有點尷尬,下了馬車看到眼前的建築群時馬上就忘了尷尬是何物了。 我眼前的,就是龜茲歷史上最有名的寺廟——雀離大寺,始建于魏晉時期,是西域境內遺留下的最大的佛寺。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的翻譯是照怙厘大寺,玄奘取經經過龜茲時,是這座寺院的最盛期,佛寺的建築蔓延到銅廠河東西兩岸的斜坡和高山上。他曾經在此講經六十多天,留下的記載是二三世紀研究這座寺廟的珍貴資料。大寺往北有一個維吾爾族村子,據說就是「女兒國」舊址,是西遊記裡「女兒國」的原形。到底是不是,沒人知道了。北面的山上還保存有幾座殘留的禪窟,留有龜茲文字和佛教壁畫,據說佛像是後來被伊斯蘭教眾砸毀的,因為他們痛恨有形體的偶像崇拜。 雀離大寺以銅廠河自然分出東西寺區。今天的庫車稱其為蘇巴什故城,是庫車除了克孜爾千佛洞外最重要的龜茲遺址。我在庫車考察時,去照怙厘大寺只能說「蘇巴什故城」,因為沒有歷史功底的人都不知道「照怙厘大寺」是什麼。實際上,蘇巴什故城是指河西寺廟南面的一座小城,是為了這座超大的寺廟所建的附屬城,供來此禮佛的人食宿。即使在城內,也以塔寺為主,大大小小的塔看得人眼亂。 我們現在就在蘇巴什故城內。他領著我,走到了城裡一座僻靜的小院子。打開門的是個老者,我看著覺得眼熟,老者也盯了我半天。然後我想起來了,是國師府的老管家,叫摩波旬,是鳩摩羅炎從印度帶來的侍者。當老者終於記起我是誰時,不出我意料地伸手指著我啊啊了半天。羅什用梵語跟他講話,他慢慢平靜下來,但還是滿腹疑惑地帶著我進屋。 有一個小小的院子,正中是個不大的三開間,兩旁有兩開間廂房。跟大多數龜茲的家宅一樣,搭了葡萄架子,滿院的鮮花。正是葡萄成熟時節,空氣中有一股清淡的香甜。屋裡裝飾簡單,床,榻,櫃,地毯,幾桌,沒有一絲多餘的物品,卻是一塵不染。唯獨兩面靠牆的書櫃,擺滿了書。粗粗一看,漢文梵文吐火羅文都有,有些書有點眼熟。 「這裡是我讀書的居所。」見我掃視那兩櫃子書,羅什說道,「弗沙提婆沒有興趣,父親便將家中藏書都給了我。」 「你住這裡麼?」 「我自有寺中可住。這裡,不過是用來清淨讀書之處。」他臉上風清雲淡,眼睛卻沒看我,「你放心住這裡,摩波旬夫妻會照顧你的起居。」 他出去了一會兒,我在房裡收拾東西。等他進來,看到他拿著瓶藥酒和乾淨的棉花,細紗布。我想自己包紮,藥酒碰上破口處,疼得我齜牙咧嘴。默默在一旁看著的他,怪我太毛手毛腳,拉過我的手掌,輕輕用棉花沾著藥酒擦拭。手上的傷其實不重,倒是肘部磨得比較厲害。我把袖子卷上,將紅腫的傷口伸到他面前。 他看見我露出一段手臂時愣了一下。沒有給我包紮,只是用複雜的目光在我手臂上游走。我突然意識到如今眼前的不再是那個身板單薄稚氣未脫的少年,如今的他,可是與我同齡的成熟男子。我這樣在古代人面前露出大截胳膊,實在不太合適。我放下衣袖,告訴他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他不發一言,突然一把抓過我的手臂,撩開袖子,拿起藥酒擦拭。他的動作其實不太溫柔,可他那嚴肅的神情,讓我忘了喊疼,只顧細細凝視他。 昏黃的油燈下,他狹長的側臉被光線剪出淡淡的一圈暈,長長的睫毛微微自然上翹,高挺的鼻子和緊抿的嘴,帥氣地讓人無法呼吸。跟他的距離這麼近,他身上傳來淡淡的檀香味,熏得人犯迷糊,只想再靠近一點點。我突然覺得,我得早點走了。不然,我會犯錯誤的。而這樣的錯,別說老闆肯定會劈死我,連我自己,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摩波旬的妻子端著吃的進來了。把那曖昧的空氣沖淡了許多。看見我時還是禁不住細細打量,我不知道羅什是用什麼理由讓他們相信我的再現,只好對她扯個很沒形象的笑。後來問了羅什,他告訴我他說我是艾晴她侄女。我笑死了。這個說法,還真……不過,和尚不是不能打妄語麼?剛想取笑他,又忍住不說了。不然,我還能想到什麼更好的解釋麼? 「對了,我上次離開時有個背包沒帶走。你可還留著?」我有那麼多現代物品落這裡了,包括我的素描本和考察筆記。那可是老闆念叨的白色垃圾,不拿走,後世發現的話……想像一下,一個頭髮花白的考古學家在仔細研究已經爛成一團的包裹,然後困惑地發現上面一小塊地方有著幾個字母——「NORTHFACE」……寒啊…… 正在YY,看到他點頭,神色有些不自然。奇怪,難不成他看上了我那背包?那可是NORTHFACE,世界有名的旅遊用品品牌,要不是經費都由研究小組出,我一窮學生可買不起那麼死貴的背包。不過,他再怎麼喜歡我也不能送給他。 「過幾日給你帶來。」 我點頭,再喝了口羊肉湯:「對了,我想參觀雀離大寺,可以麼?」 他看著我吃東西,淡淡點頭:「明日帶你去。」 古代的床是硬木板鋪就,當然沒有席夢思舒服,不過我也已經習慣了。他說他不住這裡恐怕是為了讓我安心。我相信他其實是住這裡的,因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從被子,從枕頭,從席子,從這屋裡的四面八方向我襲來,我在這股香味中沉沉地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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