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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好。若收回血烏,便能減少你心裡的負擔,那我便收回。」他微微牽著唇角,那溫和的笑容一如從前日夜相伴的表情,但卻掩不去眼底的落寞和哀傷。既然快要死了,能多為她做一點,便多為她做一點吧。他笑著,語氣淡淡說:「這東西本就是尋回來玩玩而已,你不要,那便扔了吧。」

  他接過血烏,將那曾經珍視如生命的東西隨手丟垃圾般的扔了出去。精緻的陶瓷花盆碎裂成片,椎物的根莖折斷,有殷紅的血流淌出來,似是為它不幸天折的命運抒發著濃烈的傷感。

  漫夭只看了一眼,便抬高下巴,不願再看。

  宗政無籌微微笑著說:「容樂,動手吧。死在你手裡,是我最好的歸宿。」說罷緩緩閉上眼睛,等待愛人穿心一劍。他這一生活了二十二年,人人說他心思縝密算無遺漏,但這一次,放棄算計,不再籌謀,只求走出地獄,尋一個解脫。

  漫夭睜大眼睛望天,微微吸氣,雪花落進她眼裡,冰冷冰冷的感覺,從頭一直蔓延到腳底。她閉了下眼,握住劍的手緩緩抬起,竟沉重無比。

  鳳凰涅槃巾幗魂 第九十四章

  突然,抬起的手被一隻大手握住,那只手很冷,不復從前的溫暖。宗政無憂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邊,通過他們的談話,他已經知道了在這之前她刺過傅籌一劍,難怪傅籌如此不濟!倘若傅籌母子不曾毀他母親遺體,也許他會考慮放過他這一回,等來日再光明正大的較量,但是,他們母子手段如此卓劣令人不齒,他又何必管他受傷與否?

  「他的命,是我的。」宗政無憂的目光始終盯住對面的男人。他絕對不會讓這個男人死在她手裡,即便是死人一個,也不能跟他搶她心裡的位置。

  漫夭轉頭看他,皺眉道:「無憂,你要理智一些,他不能死在你手上,即使你再怎麼恨他。」

  宗政無憂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在乎。他面無表情,說道:「放心,我不會這麼輕易讓他死。你讓開口」他可沒有忘記當初這個人是如何對待他的,刻骨的屈辱、肆意踐踏他的尊嚴、逼他當眾稱降讓他放棄江山以及十數日暗殿裡的鐵鍊鎖骨折磨,每一筆,他都銘記在心。

  漫夭被推到一邊,看他神色如此堅定,她深知勸也無用,只能在心底無奈歎氣。罷了,他從來不在乎這些,爭奪天下也不過是為了復仇而已。

  宗政無籌睜開眼睛,嘲諷一笑,看來他最後的心願終是無法達成。

  宗政無憂死死盯住他,握劍的手五指鮮血凝結,他緩緩舉劍,橫空一掃,凜冽的劍光將對面男人用以支撐整個身軀的長劍斷為兩截。

  宗政無籌失力,身子頓時傾倒,掉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五臟六腑都在叫囂著疼痛。因劇痛的隱忍,他眉心擰成一個死結,卻仍然咬緊牙,反手撐在地面,支起半個身子,神色平靜地望著指到胸前的寒劍,那森冷的劍氣直透肺腑,帶著一股欲將他剝皮食肉的痛恨,想來宗政無憂也不會讓他死得有尊嚴,就像他曾經將其尊嚴踩在腳底一般。他無謂笑了笑,神色鎮定,淡淡道:「自古成王敗寇。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刮,隨便。」

  這樣淡定無所謂的表情令宗政無憂非常不爽,他微微眯起鳳眸,劍尖緩緩下移,來到他撐著身子的手肘關節處。鋒利的劍刃戎破肌膚,刺進血肉,慢慢頂上骨節之中最脆弱的相連之處。

  額頭青筋暴動,在這雪夜寒冬,冷汗悄悄爬上男子的肌膚,順著臉龐大顆滾落下來。牙根被咬得出血,宗政無籌沒吭出一聲。只是手射巨痛,再無力支撐,身子重又砸回冰冷的地面,後腦砰地一聲先著地,眼前金星閃耀。他閉上眼睛,大口喘氣,胸腔劇烈震動起伏。

  漫夭微微轉過臉去,周困的人盡皆屏息。長夜寂靜,只有劇痛的喘息起伏不定。

  宗政無憂眼中浮出一絲暢快,吐字如冰:「說,你們究竟把我母親的骨灰如何處置了?」

  宗政無籌眼睫輕輕顫動,似是花了好大力氣,才重又睜開雙眼。他看著宗政無憂,劍眉微揚,眼中神色不解,似是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問起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宗政無憂恨恨地瞪著他,咬牙切齒,聲音低沉,「少裝糊塗。你們母子如此狠毒,竟連一個死人都不肯放過!十五年前,傅鳶利用秦家對皇族的仇恨,對我母親用銷魂散,害她死得淒慘不堪。一年前,你們為了對付我,故技重施,想害死阿漫,讓我同他一樣,永遠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但人算不如天算,你們奸計終未能得逞。」

  漫夭心間巨震,雲貴妃死于銷魂散?這件事她從來都不知道。這麼說,她那日的遭遇是在重複雲貴妃死亡的場景?那麼,無憂下定救她的決心需要多大的勇氣?又是何等的艱難?她一直以為放棄唾手可得的江山還有男人重逾生命的尊嚴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付出,原來竟不是!放棄江山和尊嚴,乃至他的性命,都不及重複往日父母的悲哀痛苦百倍。她此刻心底無比震撼,這便是無憂對她的愛!

  雲貴妃那樣不堪而慘烈的死亡,造成了無憂的心理陰影,所以他禁忌女人。他恨著他的父親,儘管他知道那不全是他父親的過錯,但他卻無法接受母親死在父親身下的事實。他那麼多年,一直活在矛盾和掙扎之中。她沒有任何一刻,像此刻這般感激自己的滿頭白髮,讓她沒有成為無憂心裡的另一道傷口。

  宗政無憂一語戳中宗政無籌心頭痛處,一年前的那件事,最終造就的不是宗政無憂的悔恨,而是將他打入了無邊地獄。

  宗政無憂又道:「而今,你們傷害不到我,便去毀我母親陵墓,將她遺休挫骨成灰,心說到此處,他兩眼通紅,迸發嗜血寒光,一劍直指地上男子的眼睛,語氣陰狠道:「你……倘若我挖了你一雙眼珠,送去給溥鳶當除夕賀禮,她會作何感想?」

  宗政無籌愣了一愣,你母親陵墓好好的,我即便再恨,也不至……」他想說:也不至會去動一個死人,但是話未說完,他便頓住,驀地想起母后那句話:「籌兒,年關就要到了,你是否該為你父皇和你弟弟準備一份大禮?也好給他們一個驚喜。」莫非母后她……」

  宗政無籌目光變了幾變,看著眼前的利劍,面容不再平靜。若母后真毀了雲貴妃的遺體,他完全相信宗政無憂真會挖了他的眼睛送去京城給母后。他死了不要緊,但母后看到他的眼珠,該會多難過?所以當那劍即將刺下之時,他叫道:「慢著。」

  宗政無憂極盡輕蔑道:「你也會害怕?」

  宗政無籌不在乎他的嘲弄,面色十分嚴肅,帶著警告道:「你別忘了,還有一個人在我母后手中。她雖未動殺他的心思,但不保證她看到我的眼珠子還能保持清醒和理智。」一直都很恨的一個人,為何想到他會死,心中竟是這般滋味?他慢慢垂下眼瞼,濃密的眼睫掩去了目中神色。

  宗政無憂微微一怔,繼而冷聲嗤笑道:「你用他的死活威脅我?哼!他的死活,我……不關心口」薄唇輕抿,他說著微微撇開眼,目光投向遠處,被漆黑的夜吞噬。

  漫夭立在一旁,一動也能不動。她看著那兩個針鋒相對的男人,已經無法插手他們之間的恩怨。挫骨成灰,這就是無憂今日反常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樣的恨,竟能讓一個人瘋狂到如此地步,將一個死了十五年的人挖出來毀屍挫骨?

  遠處有激越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回瞳關大門突然被大開,雪色塵煙之中,上千鐵騎踏雪奔騰,如潮水洶湧而來,黑壓壓一片。

  宗政無憂目光銳利,面色卻絲毫不改。冷炎沉了雙目抬手做了個手勢,二百玄衣人揮動鞭子,齊「駕」一聲,擋在前方拔劍橫指,準備迎敵。刻氣狂嘯,在夜空中翻滾,那氣勢絲毫不輸於鐵甲千騎。

  三丈開外,黑衣鐵騎首領勒緊韁繩停住,望著對面淩厲劍氣組成的陣勢即將撲面而來,立刻舉劍叫道:「且慢!本將乃回瞳關守將李石,奉我朝皇太后懿旨,有兩樣東西呈交南朝皇帝。」說著從左後方接過一件疊好的白色衣衫,高高舉起。

  天空濃郁的烏雲似是被沖天的劍氣劈開一道縫隙,冷白的月光投照在這片充滿血腥殺氣的大地山地上鮮血已然凝結,血色的紅冰混合著斷臂殘肢的屍體,逐漸被白茫茫的冰雪覆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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