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白髮皇妃 | 上頁 下頁
二七


  隨著內侍一聲高呼,所有人跪地行禮,唯獨宗政無憂仍然安坐。臨天皇自進殿之後,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眼中並無責怪之意。

  「眾卿家免禮平身,今晚君臣同樂,不必拘禮。都坐吧。」

  眾人謝恩,起身落座。傅籌就坐在漫夭的斜對面,她只要一抬頭,總能對上他溫和含笑的目光。

  冗長的開篇禮儀過後,臨天皇心情極好地笑道:「北夷蠻族常年擾我邊境,百姓苦不堪言。朕曾說,誰能去掉朕的這塊心病,朕定會重重封賞。白日裡,朕已封傅愛卿為'衛國大將軍',掌管三軍,享王侯待遇;現再賜離王江南封地五千里,享獨立管轄權,往後江南一切事宜無須上報朝廷,直接報去離王府。」

  賜地五千里,獨立管轄,豈不相當於分割出半個朝廷?眾臣譁然,太子臉色難看地看了眼刑部尚書,余大人連忙起身道:「陛下,離王雖退敵有功,但賜地五千里,我朝還未有此先例,恐怕……」

  臨天皇面色一沉,目光陡然犀利地朝余大人冷冷掃去,余大人心間一凜,立刻垂頭,聲音漸漸淹沒在冰冷的空氣裡。

  臨天皇語調深沉道:「先例,總得有人開了才會有。朕今日論功行賞,若不賜地千里,朕還真想不出其他合適的封賞。傅愛卿被封為衛國大將軍,較其原先升了三級有餘;但離王之上,除朕以外,唯剩太子之位,太子冊立多年,雖無建樹,卻也並未犯下重大過錯,諸位愛卿總不希望朕為了獎賞離王,而廢黜太子吧?除非余愛卿知悉太子近日做出什麼有違倫常之事,因而認為他不配再為儲君?」

  余大人心頭大駭,太子更是面色驚變,慌忙出席跪道:「兒臣冤枉,請父皇明鑒!兒臣一直謹守父皇訓示,不敢妄言妄行。」

  「好了!」臨天皇沉聲打斷他,面無表情道,「朕只是隨便問問,入座。餘愛卿也起來吧。」

  太子和余大人都抹了把冷汗,回到座位身軀還在顫抖。

  臨天皇厲目掃了一遍眾大臣,見沒人再敢反對,才滿意地笑了。

  宗政無憂沒有謝恩,臨天皇朝陳公公使了個眼色,陳公公立刻拿著聖旨送到宗政無憂的面前,宗政無憂接了,什麼也沒說,就將這在別人眼裡看來無比神聖的聖旨隨便往桌上一放,似笑非笑地瞥了臨天皇一眼,微微勾起的嘴角帶著嘲弄和不屑,似乎在說:封地千里,賜我名利與權位,就能換來你的安心嗎?

  臨天皇接到他的目光,立刻轉開眼,咳了兩聲,朝漫夭對面的紅衣女子問道:「公主為何面覆珠簾出席?」

  紅衣女子聞言起身,恭敬有禮地回道:「啟稟陛下,我們啟雲國的習俗,女子出嫁,未行禮拜堂前,不可讓外人見其容顏。」

  聲音清雅,宛如天籟。漫夭完全怔住,不可思議地望著那名女子,竟連聲音都與她如此相似!皇兄他可真會挑人!

  臨天皇點頭表示理解,道:「兩個多月前,朕曾允你半年之期。但前日朕收到啟雲帝發來的國書,啟雲帝希望和親之事能早日落實,朕也有此心願,所以朕今日特地召你們入宮,想趁此機會將此事定下,也好了卻朕與啟雲帝的共同心願,結兩國百年之好。公主意下如何?」

  紅衣女子道:「陛下所言極是,都怪容樂思慮不周。」

  臨天皇笑道:「公主如此通情達理,堪稱女子之典範。陳公公,還不快為公主引路介紹!」

  陳公公忙領了旨,引著紅衣女子在大殿走了一圈,將名單上的人選一一介紹。每到一處,那些貴族子弟莫不深深低下頭去,生怕被選中。唯有傅籌若無其事地飲了一杯茶,在紅衣女子到來時,微笑點頭禮貌地同她打招呼。

  紅衣女子呆了一呆,在他面前停住,漫夭看不見女子的表情,但通過其背影能看出女子的僵硬,至於為何,她不得而知。過了半晌,那女子才蹲下身子,手執精緻瓷壺,為傅籌已然空了的杯子倒滿一杯茶,款款地遞了過去。

  任是誰也都能明白這其中含義。容樂長公主,選了衛國大將軍!

  有人慶倖,有人皺眉。漫夭嘲諷而笑,放棄最受臨天皇寵愛的離王,而選擇軍權在握的大將軍,這本是理所當然之事,但漫夭卻忍不住心生悲涼。難怪她先前一點消息也收不到,因為皇兄根本就沒想讓她知道。所有人口中給予她萬千寵愛的皇兄,也不過當她是一枚政治中的棋子。相似的身形、相似的聲音,萬人之中難得其一,非一朝一夕可尋。皇兄啊皇兄,他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來給她幸福麼?

  那些貴族子弟們同時松了一口氣,一個個都抬起了頭,挺直了腰板,閑坐笑看這位被醜公主選中的少年名將會如何應對。一個手握軍權位堪比諸侯的大將軍,若是樂意與一個面容醜陋的異國公主結親,必是想借此穩固權勢,野心昭著,若不願意娶她,又是違逆皇帝旨意。

  傅籌英俊的面容看上去依舊溫和,似乎沒有不高興,也並無高興,無論從眼神還是面上表情,都看不出他此刻內心的情緒。他看了看女子手中的茶杯,緩緩抬眼,目光越過紅衣女子,不經意地投在對面的漫夭身上。只見漫夭垂眸靜坐,淡淡的嘲諷之意顯現在她脫俗的面龐上。

  紅衣女子的手就那樣停在了半空。傅籌沒去接,也沒表示拒絕。

  殿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而緊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二人的身上,暗道,莫非他也要學離王拒婚?他雖立有戰功,但違抗陛下旨意,仍舊是殺頭大罪!這世上,能抗旨而不獲罪的,除離王之外,再無第二人!

  「咳咳……」上頭突然傳出兩聲咳嗽,臨天皇皺著眉頭,眼光深沉,已有警告之意。傅籌似是回過神,低眸頓了頓,再抬眸之時,溫雅的笑意再度浮上唇角。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對紅衣女子躬身以示歉意,隨後接過杯子,虛扶了女子一把,禮貌周全地笑道:「勞煩公主親自為末將斟茶,末將受寵若驚,一時失神,請公主海涵!」

  紅衣女子含笑道:「將軍言重了,請!」

  傅籌舉杯送往唇邊,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宗政無憂,繼而帶著無比溫柔的笑意,望住對面的漫夭,緩緩將那杯意味著他接受容樂長公主之選擇的茶水飲下。

  漫夭雙唇緊抿,望著傅籌的動作,心沉如水。如果拋開政治因素、拋開皇兄的設計,傅籌也許會是個不錯的選擇,他英俊不凡、善解人意、溫雅清和,又救過她兩次,這樣的人在成親後定會尊重她吧?但是為什麼,她竟有些害怕,不想嫁給他。可這不是她最早的期望嗎?

  她愣愣地看著傅籌,心思繞了一百八十個結,悲哀、彷徨、無奈,依次從她眼中滑過,被宗政無憂捕捉到。宗政無憂眉心不覺擰緊,一把抓住她桌下的手。

  「你在難過?」他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問,語氣低沉。

  漫夭沒有回答,悲哀沉重的無奈感壓在她心頭無法散去,以致她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氣息在漸漸變冷,她的手也被一點一點攢緊,很痛,可她沒出聲。

  直到離開皇宮,她的手還被他緊緊攢在手心裡,心依舊紛亂如麻,耳邊始終回蕩著那句「三日後完婚」的聖旨。

  三日,只剩三日,她真的要服從命運的安排,嫁給傅籌當一枚政治棋子嗎?好不甘心!

  五月的夜晚,仍有幾分涼意,直接滲入到她的心底。兩人出了宜慶殿,馬車在宮門外等候。二人正欲上車,忽有一人從宮牆一角朝著馬車沖了過來,急急叫道:「無憂哥哥!」

  漫夭一愣,這麼晚了,昭雲郡主怎會在此出現?還躲在牆角?以她的身份,若想見宗政無憂,進入皇宮應該不難。再看昭雲精緻的面容已變得瘦削,眸子暗淡無光,與上一次相見時的美麗活潑判若兩人,且紅腫著雙眼,一看便知哭過。

  宗政無憂眉頭一皺,退開兩步,冷炎便阻攔在了昭雲的面前。昭雲生生止了步子,蓄滿眼眶的淚水忽然滾滾而落,語氣哀傷道:「無憂哥哥,我要嫁人了。」

  宗政無憂語氣淡漠道:「既要嫁人,就該好生待在家裡,跑出來做什麼?」

  昭雲一聽,眼淚落得更凶,哭道:「可我不想嫁給那個人,無憂哥哥,我想嫁的人只有你啊!」

  在這個年代,敢於這樣直白示愛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且是對著宗政無憂這等冷漠之人。漫夭不禁佩服她的勇氣。

  宗政無憂道:「可笑!你以為本王的王妃,是誰想做便能做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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