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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十四又靜靜坐了會,收好信,起身而去。熾熱陽光下,卻是曬不化的寥落。我嘴角含著絲淺笑,扇著團扇,沉香靜靜撤掉了桌上的茶具。

  院內服侍的眾人已經習慣十四每日都來,卻只是坐一會,閒談幾句就又離去。剛開始十四每次來,沉香都暗自做好留宿的準備,結果卻每每落空,起先沉香還滿臉納悶,弄不明白我究竟是受寵還是不受寵。說不受寵吧,十四日日都來,說受寵吧,卻從未留宿。日子久了,沉香看我和巧慧都淡然處之,也有樣學樣,不驚不怪了。

  塵世似乎將我遺忘,我也毫不客氣地將它遺忘,每日只是練字,坐在院子中看雲聚雲散,花開花落,時與巧慧和沉香笑談幾句。

  沒有了外物所隔,在我心裡只剩下胤禛和我,我和胤禛。我自私地把其他人全部忘記,只留下他與我相關的一切。第一次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他和我,第一次我什麼都不顧忌地開始愛他。

  我最享受的嗜好就是燃一柱香,泡一壺茶,微眯著雙眼回憶他和我的一點一滴。一個笑容,一句譏諷,一聲嘆息都會反復品味,他在我腦中越發分明。紫藤花開時,回憶繚繞在一片青紫花叢中;溶溶月色下,回憶蒙著一層淡黃紗;寂靜深夜中,回憶伴著晚香玉的馥鬱香氣。

  相思象野草一般瘋長,我再把它們全部傾注在筆端。待第一場雪花舞落時,裝字稿的大箱子已經一大半都堆滿。

  叮叮咚咚的琴聲又響起來,巧慧笑道:「十四爺又在練劍了。」我凝神聽了會,靜極思動,忽地來了興致想去看看十四練劍。我的院落緊挨著他的書房,卻一直未曾去過。說是書房,其實聽沉香說也算是練功的地方。

  六角亭中十四的侍妾吳氏穿著雪貂皮斗篷正在彈琴。地上積雪仍厚,十四卻是上身赤膊,持劍而舞。縱騰跳躍,回風舞柳。我看不出招式,只覺得十四出劍越來越快,吳氏盡力想跟上十四的節奏,卻總是落後幾拍,越急越亂,一聲刺耳的聲音,琴弦驟然斷裂。十四手中長劍脫手而去,釘在遠處一株開得正好的梅樹上。撲簌簌紅梅紛紛飄落,白雪中點點紅豔甚是好看。

  吳氏忙起身向十四告罪,十四擺擺手,凝視著梅樹上的劍道:「不關你事。」說著看向我隱身的廊柱,呵斥道:「又是誰鬼鬼祟祟的?滾出來!」我笑走到梅樹旁,看著十四問:「這麼大火氣?冰天雪地都澆不滅?」

  吳氏忙向我行禮,我笑讓她起來。她又向十四行了個禮後,抱琴而去。十四走過來問:「怎麼躲在廊柱後呢?要看大大方方地過來在亭子裡看,豈不更好?」我看他臉上汗珠不停滑落,抽出手絹遞給他。十四卻未接,只是伸脖子過來,我一笑替他擦拭。我道:「趕緊穿件衣服吧!這麼冷的天,又剛出過汗,小心凍著!」十四笑握住我的手問:「我們倆誰冷?」他手心火燙,反倒是我手冰涼。我笑說:「是我冷!那也要套件衣服。」十四低頭替我搓了搓手,雙手拳握著給我取暖。

  我笑道:「進屋吧!雪地裡立了半天,身子也有些冷了。」十四笑點點頭,並未松脫我的手,依舊牽著我向書房行去。我看他神色坦蕩,也不好太過扭捏,遂大大方方任由他牽著我進了書屋。

  十四進屋後放開我的手,吩咐下人去取暖手的小手爐給我。自個披了件外袍在暖爐旁坐下。

  我解下斗篷放好,坐到他身旁問:「京城中又有什麼事情了?」十四忽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子方道:「是我自個又癡了。皇上不責我們心裡怎麼能舒坦呢?總是要有的沒的尋些罪名出來罵一罵,警告了群臣不要妄自胡為,心裡方舒坦一些。要不然我們再加上年庚堯豈不慪得慌?他罵我們結黨,這『年黨』可是他自個縱容出來的。」

  我默默發了會子呆,問道:「八爺最近可好?」十四蹙眉道:「罵得越來越狠了,不過我看八哥一改謹慎小心的作風,彷似故意留了錯處讓他罵。和我也許久未通過消息,摸不透八哥的心思。」我道:「臨來前我在路上見過八爺一面。他……他已經倦了。只想著離開,如今只是牽絆於弘旺。」

  十四驚笑道:「離開?皇上若能放他走,他早走了。可皇上偏偏就要給他職位,命他做事,方好常常折辱於他。甚至以八嫂和弘旺相威脅,『故意託病不肯行走,必將伊妻處死,伊子亦必治與重罪。』」十四說完冷笑了幾聲。我低頭道:「離開去找八福晉。」

  十四猛地一下跳起來,「你說什麼?」我垂頭不語,十四半晌後緩緩坐下,「你倒是很看得開。」我抬頭淡淡一笑道:「如今我才明白死亡有時候是一種解脫。我看不開的只是他還在受苦。」

  十四默默發了會呆,立起走到桌旁,提筆就寫,寫完立即叫人進來吩咐道:「呈給皇上。」

  我問:「所謂何事?」他心情好似突然大好,呵呵笑起來,「我也不能白生氣呀!寫了首詩去氣氣他!」我道:「怎麼和小孩子一樣?什麼詩?」十四笑吟道:

 「仰首我欲問蒼君,禍淫福善恐未真。
  豫讓憂死徒吞炭,秦檜善終究何因。
  無賴劉邦主未央,英雄項羽垓下刎。
  自來豪傑空扼腕,嗟籲陵崗掩寸心。」

  十四這是把胤禛比作秦檜、劉邦,自個是那『空扼腕』的『豪傑』。十四得意洋洋地笑問:「能讓他氣半天了吧?」我又氣又笑,歎道:「彼此氣吧!日子倒是不寂寞了!」

  「小姐,明日嫡福晉的壽辰,去嗎?若去就要備禮。」我想了下道:「是個大生辰,壽禮總是要送的,去略坐一下吧!」巧慧點了下頭問:「送什麼好呢?」我笑道:「你去那個紅木匣子裡看看,揀貴重的就可以了。」巧慧忙去翻起來。

  我笑向嫡福晉行禮拜夀,雙手奉上壽禮。眾人簇擁著的嫡福晉今日也是難得的高興。臺上鑼鼓聲喧,台下笑語滿堂。

  我略坐了會,正尋了藉口欲向福晉告退,臺上的戲換了一出。麻姑一聲「遵法旨」,水袖一拋一收,面向嫡福晉唱道:

  「壽筵開處風光好,
  爭看壽星榮耀。
  羨麻姑玉姘超,
  壽同王母年高。
  壽香騰,壽燭影搖,
  玉杯壽酒增壽考,
  金盤壽果長壽桃。
  願福如海深,壽比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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