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愛江山更愛美人 | 上頁 下頁
六四


  「碧梧這丫頭,當日在府中低眉順眼的,竟攀上皇后了。那日皇后帶她進宮,我就覺得不對勁……」

  「娘!」我輕聲打斷她,「現在說這些都遲了。」我倒沒料到,當日碧梧向馮清密告,竟藏了這樣長遠的心機;而她,不過是在合適的時機被馮清利用了而已。念頭轉到這裡,不禁冷笑:「那就看著吧。」

  娘怔了怔,終於小心翼翼地問:「那賤婢生了皇子,又被皇后收養……你打算如何?」我許久作不得聲。我打算如何,我又能如何呢?我問過自己多少次!這些天,一直心神不定,只是不敢往深處想。

  娘見我這般神色,有意開解道:「那麼,趁著皇上寵你,收養一個吧?」我幽幽地問:「娘,你也覺得我不可能生育了麼?」這一問,我倒沒什麼,因為這痛楚是遲鈍的,娘的淚水卻下來了。我忙別過臉,搖頭道:「娘,我並非沒考慮過,只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誰肯輕易讓人呢?」

  娘仍不死心,又問:「袁貴人只有一個兒子,自然不肯;羅夫人和高貴人不是有兩個麼,難道也不可能?」我不禁失笑,母親何時變得這般單純了!然而,惟獨「高貴人」這三個字,是說進我心裡去的。

  與我的竊竊思量,不謀而合。只是,仍不敢深想。

  娘走了之後,我隨即也起身,在蕭索的庭院裡徘徊良久,終於揀了花徑,向昔日曾住過的偏院走去。心裡還是怯懦的,怕我輕易又走回了過去。走過去,赫然卻見那鋥亮的鐵鎖,橫亙於眼前。我怔住,終於又輕輕地舒了口氣。

  轉過身,步履似又從容了些。卻見不遠處,馮夙正佇立於垣牆之下。乍一看,心中便驚疑不定,面上難堪得很。因為我不願讓人知道,我曾來過。

  「姐姐,你回來了。」他走上前來。我細細審視,他的眉眼雖然清秀,卻有恣意的跳脫;雖然跳脫,卻有隱忍的憂鬱。我打起精神,矜持而又親切地與他說著話。

  他雖揀了些尋常話題,神情卻有些不安,欲言又止。我終於直截了當地問:「夙兒,你要和我說什麼?」他這才看著我的眼睛,輕聲道:「姐姐,高菩薩其實還未離開平城……」

  這尖銳的、突兀的三個字,輕易就戳破了我塵封的歲月。然而乍一聽,卻以為是錯覺,目中亦有一瞬間的惘然。馮夙又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我這才想起,他和高菩薩是有交情的,心中便起了波瀾,面上卻沉靜得看不出絲毫表情,終於淡淡地問:「他為何還不離開?」

  馮夙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長歎道:「姐姐,他並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他的聲音裡明顯有了疏離。我淒涼地笑了:「夙兒,我現在不能承受一點變故……」他抿著唇,終於說:「姐姐,怪我不該提,只是我覺得他可憐……」

  我不說話了。他忽然也不說話了。靜得令人窒息,而那個模糊的計劃卻如電光石火般猛然從腦海中閃過,刹那間,通明一片。我頓時驚愕,仿佛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撞擊,使我不能言語,不能思想。

  「姐姐?」馮夙試探道。

  我一驚,脫口而出:「我要見他一面。」這只是一瞬間的衝動。然而,我已出口。馮夙不置信地望著我。我此刻卻坦然了,連心底最深處的驚悸也生生抹去,我說:「請他來見一面。」

  請他來見一面。卻是為了更危險的目的。

  5

  然而,清風朗月之下,我心中卻也怕了。

  高菩薩的身影踏月而來。我只是睜目凝視,眼睛眨也不眨,怕睫毛扇了淚珠下來。心中還是不自禁的一顫。和愛恨無關,只是感慨。只是感慨而已。

  他並未變。至少他眼中的溫情仍是昔日那般。目光緩緩地流動,並不突兀,也不尖銳,只是溫和地打量著我高聳的雲鬢、左右貫穿的雙股鳳釵、圓潤晶瑩的珍珠耳鐺……溫和中,有隱忍的痛楚。

  卻是我不堪承受。先垂下眼,無聲地回避。他似有千言萬語,然而,只囁嚅道出一句:「你……可好?」我心中暗驚,也問自己,可好?一面卻已身不由己地將頭輕點。

  一晌又無話了。我默默思量:好,抑或不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亦是我想要的。這麼想,仿佛獲得了某種力量,我終於抬頭,向他從容一笑。

  他怔住了。我問他:「你為何還不回洛陽?」他猶豫了一下,看著我的眼睛說:「因為你在平城。」

  我心中慨然,但目光亦不回避,漠然一笑道:「你憑什麼以為我們還能相見?」他怔了怔,端然而有憂色,顫聲道:「你以為,我留在平城是對你有所企圖?」

  這話溫柔,然而淩厲。我心中倏然一痛,艱澀地開口:「高郎,我們之間不會再有瓜葛了……不見面是最好的……」他的眉心輕輕一皺,月光下蒼白的臉泛出一絲冰冷的笑意:「那你今日又為何見我?」

  我驀然怔住了。我的企圖呢?我的狠心呢?我只是惶然。他望著我無神的目光,悲憫地說:「是與我訣別麼?」我來不及作答,他又歎道:「這一面已在意料之外,夠了!你即將去洛陽,此生恐怕無緣再見。保重,妙蓮。」

  聽得這一句,我的淚水簌簌落下,心中忽悲忽喜,只悲切地喚他一聲:「高郎……」他目中深幽,便如當年我重病,他滿含著關切與憐惜。

  他躊躇著問:「在宮中可順遂?皇上……待你可好?」這是我無法回答的。猶豫的瞬間,失落已攀上了眉頭。他仿佛與我說笑一般,又問:「此刻,你可願意跟我走?」

  我愕然,心中卻是清醒的:我要的是宮廷!我錯愕地望著他,以此逃避,以此拒絕。他長長地籲了口氣,這讓我意識到,原來他是很介意我的回答的。

  他緩緩地說:「保重,妙蓮。」

  「不,高郎!」我突如其來地警醒。他目中泛出驚喜而期待的神情,我卻清晰而低沉地說:「請你最後為我做一件事。」他的眼睛即刻黯淡,連一絲驚詫也無,只是無力地問:「我能幫你什麼?」

  我又沉默了片刻,極其小心地說:「你精通醫術,必然會配毒藥……」他震驚,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此刻反而豁然了,便繼續說下去:「我要你為我配一種毒藥,最好是罕見的,而且藥性要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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