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愛江山更愛美人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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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歎息,目中有驚色,心中有怯意。舉止間卻是溫和的憐憫,主動握住了他垂在身畔的手。那冰涼的、無力的、微微顫抖的手,我勉力以輕柔的摩挲去安撫他淒苦而不安的情緒。他終於平靜下來,唇角鬆動,徐徐回我一個溫柔的笑。 七月戊午,京師內外戒嚴。拓跋宏髮露布及移書,正式宣告南伐。 己醜出征,以太尉拓跋丕和四皇弟廣陵王拓跋羽,留守平城。三十萬步騎,囤于京師平城外廓。三皇弟河南王拓跋幹,為車騎大將軍、都督關內諸軍事,以司空穆亮、安南將軍盧淵、平南將軍薛胤為副將。 那日天色蒼茫,朔風勁吹。全城戒嚴,於凜然中又有豪邁,又有肅穆。城外旌旗獵獵,戈戟林立。待拓跋宏以鐵甲銀盔,祭過太廟之後策馬而出,三軍山呼萬歲,響震內外。 我久久佇立於高樓。憶起當年,正是他攜我登樓,他說要入主中原,他說要開創一個盛世,他說要按自己的意願立一個皇后,絕不能有絲毫勉強…… 此刻,看旌旗漫捲,迤邐出城,我的心胸霎時開闊,一時拋卻了得失計較,只清晰地意識到:他的雄心寄于江山,我的夙願卻是系之於他的。 7 七月壬寅,拓跋宏至肆州,見路上百姓有跛者、盲者,停駕慰問,令當地官員給予衣食,終生供養。 正逢軍中有盜竊者三人,大司馬,即安定王拓跋休,下令將其處死。拓跋宏下詔赦免,拓跋休抗旨,勸阻道:「陛下親禦六軍,將遠征江表,今日行軍至此,竟有小人為盜,不斬之,何以禁奸!」拓跋宏笑道:「愛卿說的不錯。但帝王也有非常之恩澤。這三人本該問斬,但既然遇到朕,可特赦之。」轉首又告誡隨行的馮誕等人:「大司馬執法嚴明,諸君不可不慎。」於是軍中肅然。 戊申,拓跋宏至並州。並州刺史王襲,素有名望,命百姓鑄碑立於道旁,虛誇功績。拓跋宏聞知,大怒,降了王襲的官爵。 官方文書以莊重的筆墨,記載了帝王南下途中的言行。昭陽殿中聚集的妃嬪,聞此,欣欣然而有喜色。她們比之以往,倒添了一分和氣。只為這次南伐,紛紛擾擾,論辯數月。拓跋宏力排眾議,親征江表,且三軍併發,百官隨行,這聲勢,倒讓人惴惴不安。 九月戊辰,大軍渡河。 庚午,至洛陽。 洛陽。這兩個字觸動了我的心神。他出征前問起好些洛陽舊事,笑言:「若你不離開洛陽,又怎麼能遇到朕?」偶爾也會這般孩子氣地與我玩笑:「那你是喜歡洛陽還是平城?」看他欣喜的眼中浸潤著深情,我心中也有一瞬間的陶醉,便半真半假地說:「您在哪裡,臣妾就喜歡哪裡。」 他走後,我仔細回憶,南伐途中會經過無數城池,為何他惟獨對洛陽情有獨鍾?心中忐忑,隱約又有一種異樣的歡悅,莫名地升騰。我坐立不安,書不成行,曲不能調,終日什麼也幹不成。 那日,卻從馮清那裡聽說:「連日霖雨不止,行路艱難,皇上滯留洛陽已有十日了。」馮清說話和緩,有著大家閨秀的淑慎謙恭。即便此時,心中著實牽掛,憂慮之色也只在眉尖流露千分之一。 我沉吟道:「那麼,皇上的意思怎樣?」馮清說:「據給事中王遇稟報,大軍暫時駐紮洛陽,皇上天天去太學觀《石經》,並沒有別的旨意。」 眾人一驚。高貴人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袁貴人最先開口:「只怕滯留太久,動搖軍心。」馮清手中的佛珠驀然一滯。羅夫人亦有憂色,但畢竟冷靜得多,輕聲勸道:「入秋後雨水增多,年年如此,想必很快就會過去了。有皇上在前方,還有李中書、南安王、任城王、始平王等人,軍中士氣不會受到影響的。」 我悄然遞一個贊許的目光過去。綰衣大概沒有看見。袁貴人那嫵媚的鳳眼,卻倏然一挑,冷笑道:「馮昭儀,你一回宮就煽動皇上南伐,這下可是如願了。」我並不氣惱,反而盈盈一笑:「袁姐姐抬舉我了,軍國大事豈是我能夠左右的?」 又盯著馮清,說:「即便是想左右皇上的決策,我只是一個人而已,既不敢驚動父親,又沒有兄弟可以出個主意。」馮清聞言驚怔,然而目中的怒意終究被心中的憂慮所掩蓋。 我遙遙望著窗外。平城的天亦是灰暗的,雲層後有隱隱雷聲,那雨,也快要下了。我忽然說:「也許是上天要阻撓皇上南伐呢。」 十月的一天,一行快騎于黎明時分抵達平城。天光大明之時,城中、宮中早已傳遍:任城王回宮。 任城王回宮,卻是傳達聖旨:皇上已于九月丁醜定下遷都洛陽之議。 便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這逆轉來得太過突兀。我望著雨過天晴後的朗朗乾坤,卻在短暫的驚詫之後,被洶湧的喜悅和豪情所衝擊。思緒的翻轉是如此迅速,然而線索仍是斷斷續續,只是反復念叨著: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忽然卻聽馮清顫聲說道:「不,平城乃我朝龍興之地,太廟在此,宗室根基在此,先皇陵寢在此,太皇太后的永固陵在此,皇上為自己營建的壽陵也在此……豈容有遷都洛陽之議?」 我默默地望著她。她錯愕、焦慮、痛苦、急躁,面色忽然煞白。然而拓跋澄只是傳旨而已,拓跋宏派他安撫平城的留守官員,以及宗室,他無須開解皇后的情緒。因而,只是簡短地肯定了這道聖旨:「皇上命三軍冒雨前行,李中書扣馬懇請回鑾,聖上大怒。諸位親王本不願南伐,當時也在馬下流涕勸阻。皇上認為,此次出征半途而廢,有損聲威,除非遷都洛陽……」 在拓跋澄的陳述中,馮清頹然跌坐在胡床上。她的目光無神地凝視著虛無之處,木然中泛出一絲悲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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