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愛江山更愛美人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
2 拓跋宏那日聽政於皇信堂。歸來時,我含笑立於門戶之外,款款施禮。然後相攜入內。他的目光漸次流轉於瓶中新插的帶露芙蓉、案上新燃的蓮花香印、牆隅新鋪的織錦雲毯,又遊移於我新抹的「額黃」、新點的「嬌靨」。 他的神情漸漸安然、愜意,溫柔凝目,輕聲問:「今日去見過皇后了?」我神色一黯,刻意不去掩飾,只將頭輕輕一點。他遲疑,欲問還休。我奉上陽羨茶水,笑道:「臣妾多謝皇上賞賜的南朝貢品,您也嘗嘗這新茶。」 他的雙唇只是輕輕一沾,心不在焉,只是淺笑:「不錯。」隔了半晌,到底探問道:「今日,可有什麼事?」我垂下頭,仿佛心事重重,卻只切開一個小口:「近來,臣妾聽眾人都在議論南伐的事……」 甫一開口,拓跋宏便是一笑:「誰在議論?」神色頗有幾分不屑。我只是緘默。終於等到他問:「是皇后說的?」我故意不去答他,旋即做出懇切的神色,說道:「臣妾還有一事相求。」他以目光示意我說下去。箭在弦上,已沒有思慮的餘地。我終於大著膽子說:「那日,陛下駕臨馮府,若父親他老人家說了什麼不合意的話,求皇上在心裡也原諒他。」 拓跋宏一驚,神色凝重起來,「妙蓮,你何出此言?」我垂目看他腰間的絲穗,輕聲道:「臣妾深知,陛下憐憫家父,即便他有得罪之處,也不會與他計較。但臣妾不願陛下擱在心裡,自此生了嫌隙……」 拓跋宏先是疑惑,隨即直截了當地問:「皇后到底與你說了什麼?」我躊躇良久,方道:「今日皇后問起,父親那日可曾向皇上進諫?臣妾心中憂慮……」拓跋宏一怔,心中已經了然,「皇后那日回府省親,定然是請太師向朕進諫吧。」 我流露出一點驚訝的神色,佯作不知:「難道是皇后的授意?」拓跋宏不置可否,面上倒看不出是怒是惱。忽又含笑問我:「妙蓮,你是否也要進諫?」 我並不瞭解南伐,但我清楚,此刻必須選擇立場。我很快就答道:「皇上近來籌備南伐,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又何需進諫?何況臣妾不預政事,不知如何進諫。只相信皇上必有自己的主意罷。」拓跋宏在我的話語裡朗聲一笑:「正是。妙蓮說得有理,和太師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這一次是真的驚詫:「爹?」拓跋宏頷首笑道:「朕駕臨馮府,並非完全為了探病。因而不帶皇后同往。朕其實也想單獨和太師談談。」我沉吟不語。他又接下去說道:「朕提及南伐,太師並沒有阻撓,只說『陛下如此決斷,必有道理,何需臣饒舌?』」 我細辨個中情味,他終究有自己的主見。只是,置身事外,是對皇帝充滿信心,還是要徹底抽身而退呢? 「皇后也是用心良苦。」拓跋宏似歎息,似哂笑。我微感失望。然而此時,心思倒不完全在於馮清了。借著此間和諧的氣氛,我又問道:「既然如此,那天你們談的又是什麼?」 「談的是家事。」拓跋宏笑道,「朕打算在南伐前立恂兒為皇太子,並為他聘兩位側室,是彭城劉長東和滎陽鄭懿的女兒。這兩家都是漢姓高門。」我忽然有些酸楚,這麼些年,他竟也到了立儲的時候。 「你以為如何?」他笑問。我回過神,柔聲道:「您說的是家事,自然由一家之主來決定。為人妾媵,又有什麼資格說好,或是不好呢?」我並無怨懟的神色,但他微微一笑,卻歎息道:「委屈你了。但左昭儀,卻是朕所能給予的極限。」 「臣妾並無他意。」我心中一痛,凝目歎息,「只是,我們才相逢,又要分離了。」拓跋宏遞以溫柔的一眄,笑道:「他日,朕接你去洛陽,看碑林,閱石經,賞蓮花,你又何必為眼下的離別而傷感?」這話說來,也是多風雲氣而少兒女情的。 我看見他眸中有熠熠的亮澤,他緊接著又說:「朕這次南伐,是想開創一個新的局面。」話說到此,便盡了。然而他的眼中含笑,這笑,是豪情萬丈的笑,躊躇滿志的笑。我心一震,那一刻,忽然領悟到什麼,只怔怔地瞅著他。 他自信地說:「妙蓮,你就看著吧。入主中原,是朕的夙願。」 3 太和十七年,七月癸醜,立拓跋恂為皇太子。 冊封之後,太子立于階下,拱手聆聽父皇的訓示。我冷眼旁觀,拓跋恂今年十一歲,看上去不似聰明而有決斷的樣子,心裡隱約有些失望。 轉眼卻瞥見依偎在高貴人身畔的孩子。他年齡尚小,身形亦清瘦,但面色白皙,五官文秀,那雙烏亮的眼睛穿越人群,只專注地望著我。我心中一動,莫非是拓跋恪?依稀算來,他也有七歲了。我向他含笑示意。他竟跑了過來,倚在我身邊。 「噓——」我彎腰,示意他噤聲。余光已瞥見高貴人焦急的神情,我視若無睹,輕聲問:「是恪兒?」他順從地點頭。我又問:「可還記得我?」他還是點頭,聲音卻有些怯怯的,「是……是馮貴人。」 心中頓有暖意,柔聲道:「你怎麼還記得我?」他終於開口,脆生生的:「我知道你穿的是漢裝,和她們的都不同。」我不禁牽起他的手,笑問:「好看麼?」他鄭重其事地點頭。然後稚氣地問:「那我可不可以穿漢裝呢?」我將他的手,合於掌心,溫柔摩挲。心中驚喜,卻又為難。 高貴人領走拓跋恪時,他仍戀戀地不願撒手。嬿姬笑道:「左昭儀,真抱歉,讓恪兒打擾你了。」我此刻的笑容卻是真心的:「不妨事。一轉眼,恪兒都長那麼大了。」嬿姬低頭看拓跋恪,微笑著譴責:「你還沒向左昭儀請安罷?」 「今日家宴,不必了。」我忙伸手攔住,「有他承歡,妹妹一定很欣慰吧?」嬿姬一怔,仍是笑語盈盈:「昭儀不曾為孩子所累,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辛苦。恪兒和懷兒,已經夠讓人操心了,如今我腹中又有了……」她以白皙纖長的手指輕撫著略微顯形的腹部,連眼神都是笑吟吟的。 我心中一沉,疑心她這話一面是嘲諷我不曾生育,另一方面,也是炫耀和示威。嬿姬,看不出她也會如此說話。我目中深深的,銳光一瞬而過,卻只能一笑置之。 隨後的家宴上,我傍拓跋宏而坐。隔著他挺拔的側影,依稀望見馮清的臉,在瓔珞串珠的掩映下,隱約泛出白玉般清冷的光澤。她一味沉默,鮮少下箸。 拓跋宏卻是談笑風生。間或與我四目相對,我以盈盈細語相接,他又是朗然一笑。他偶爾也側目去看馮清,神情卻忽然一滯,若有所思。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