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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他環顧四周,「你這裡環境還不錯。」正說著,忽然聽到隔壁傳來撞擊牆壁的悶聲,隱隱夾雜著呻吟。

  歐楊珊恨不得把襯衫套腦袋上,化身連眼睛都不外露的阿富汗婦女。

  齊豫笑出來,「看來什麼事情都不能過早下定論。」

  「我請你吃飯好了。」她倉皇地說道。

  晚飯是在離她的公寓不遠的一家義大利餐館吃的。

  齊豫挽起襯衫袖子,大口咬著拉絲的Pizza,她見他那樣子,也放開了,大吃一頓。

  「你是不是從來沒自己獨立生活過?」趁等甜品的空當,齊豫問她。

  她想了想,搖頭。

  他笑了,「其實你很幸福,可惜你自己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她不屑,「會縫扣子能代表什麼?」

  「看,小爪子又出來了。」他說,「我以前讀書的時候,跟家裡鬧翻了,眾叛親離,父親斷絕了我的一切經濟來源。我不得不從你這區搬到皇后區,賣掉了車子,還要去外面打工,才能支付自己的生活費和學費。其實還有比我更窮的人,但我是從上面栽下來的,骨子裡總有點兒少爺氣,覺得自己同別人是不同的。後來有一天打工回家,被人搶劫。我錢包裡的錢要付房租付水電費,如果再不付,我就要睡大街了,我當然不能全給,跟那幫人動了手,四個老黑打我一個,我被他們踩在腳下,搶走了所有的東西。」

  「然後呢?」

  「然後?」他指指自己左側肋骨,「這裡被開了個洞。」

  她驚愕地看著他指的位置。

  「部分肝臟被切除了。」他輕鬆地說,「你不會歧視肝不完整的人吧?」

  「不會有太大影響的。你不是挺健康的嗎?肝不完整,總比缺心少肺強。」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陪著傻笑。

  「我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不想通知我的家人,我覺得我還是要有骨氣。半年後,我的女人跟別人跑了,那時我感覺自己真的就只剩骨氣了。」

  「你去找老爺子了?」

  「沒有,我繼續過我的日子。只不過我學乖了,遇到搶劫的會抱著頭把錢給他們。在沒有足夠能力改變環境的時候,只有學會妥協才能生存。」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迷惑地道。

  「要知道大部分的訪問學者是不會住得起這麼好地段的獨立公寓的,不會在這樣的餐館吃飯的,他們一切都是要靠自己。而你不同,你過得太安逸了,連生活是什麼都沒有搞清楚。」他停了停,問,「我是不是太囉唆了?」

  「沒有,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她連忙說,「謝謝你,你能跟我說這些真是不容易。」

  「你會不會覺得我還有企圖?」他手撐著腮幫子笑道。

  「呵呵。」她乾笑著,抬手叫服務生結帳。

  北京時間十二月三十一日晚,歐楊珊打電話回家祝賀新年,陳文可憐巴巴地等著長輩一一同三兒聊天,最後從劉姨手裡接過了話筒,舉在耳邊半天沒說話,歐楊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新年快樂!」

  他盡力扯開嘴角。

  之前一直沒有歐楊珊的消息,他著臉找曉琴打聽,可曉琴根本不搭理他,她被惹毛了乾脆叫了保安。他心裡有火,又不敢撒,約了江帆和潘曦辰喝悶酒。江帆對陳文也是一肚子的埋怨,找了個藉口給推了。陳文覺得自己如今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不待見。他問潘曦辰:「你跟你家妹子之前各自Happy得很,不是最後還在一起了嗎?怎麼到我這兒就不成了?」

  潘曦辰喝點兒小酒,話也多了起來,「我真想拿瓶子把你丫腦袋砸開看看裡面是什麼,這能一樣嗎?我倆那時候結婚了嗎?扯證了嗎?你丫搞清楚沒有啊?算了,看你倆這狀況,離婚是早晚的了。」

  「放屁,你怎麼不離啊?你倆前前後後分手多少回了,怎麼結婚了就不分了?誰信啊,按慣性,你倆也得離幾回。」他憤恨地罵道。

  「我倆的事情你懂什麼啊,你就欠被人甩,甩了你,你就老實了。」他看他那樣子,歎口氣,「就算歐楊同意不離,你倆還能過下去嗎?她的性格你還不瞭解?離了才有機會。」

  「離了,離了就他媽完蛋了。」陳文眼睛又紅了,「你丫到底什麼意思啊?什麼鬼主意啊淨是。」

  潘曦辰拍拍他,「置之死地而後生。」

  「什麼?」他不明白。

  潘曦辰微笑道:「系統癱瘓了,機器可以重買,軟體可以重裝。只要原始資料還在,那麼一切都會重新開始,不是嗎?」

  陳文怔住了。

  他一直堅信歐楊珊是愛他的,如同他也愛她一樣。

  每個人都渴求婚姻的美滿,他們也一樣,但沒有事情是完美的,婚姻的基礎是愛情,可愛情是個童話,不食人間煙火,經受不住柴米油鹽這些世俗的薰染,抗不住時間帶來的倦怠。誘惑太多,堅持太難。婚姻如同一個皮球,愛情在流逝,皮球會變癟。他們都忘記了打氣,只是任它繼續凹陷,他看到了虧陷的部分,感到無助和痛苦,耿耿于懷於飽滿的那個時刻,他選擇逃避,選擇了錯誤的方法。劉雁的事情就是把鋒利的錐子,直接戳破了脆弱的外殼。

  他看看四面沒人,小聲問:「還好嗎?」

  歐楊珊沒說話。

  他咬著牙,靜靜地聽著她輕輕的呼吸聲,就在耳旁,卻離他那麼遙遠,摸不到,抓不住。

  「回來吧,」他說,「三兒,我們好好談談。」

  「話說來說去都是一樣的。陳文,如果換作是我跟別人這樣,你能接受嗎?」她頓了頓,才說,「離婚了,我們做不了夫妻還能做兄妹。如果這樣耗下去,那麼這個家就要徹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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